“皇上要是要动臣的妻子,就请皇上先杀了臣吧。臣说过,臣为人子,为人父,为人夫,就该尽到自己该尽的责任。若是连家人都无法保护,臣真是枉生为人了。”唐瑾睿直视着正清帝,一字一句地说道,说完,便将头上戴着的乌纱帽取下,接着半蹲下身子,将官帽放到地上,继而重新站直身子,并没有选择跪下。
唐瑾睿身姿挺拔如竹,好似无论什么狂风暴雨袭来,都无法吹倒他,更不能令他弯曲一下脊背。
洪菘看着这样的唐瑾睿,只觉得他的身上正在隐隐绽放着光芒,令人有些无法直视。
这一刻,洪菘是真的有些佩服唐瑾睿。
多少人,在面对帝王之怒时,都会选择弯腰求饶,什么骨气,什么风骨,那能当命吗?
洪菘又想起当初临安长公主曾经看上过唐瑾睿。唐瑾睿明明有机会当驸马,从此平步青云,前途不可限量,可偏生唐瑾睿选择放弃,宁死不放弃糟糠之妻。
洪菘现在有些理解唐瑾睿了,有些人天生就是有风骨,有骨气的,这种人无论什么人或事都不可能打倒他。
洪菘是个阉人,他自认是做不成唐瑾睿这样的人,但是这并不妨碍他敬佩唐瑾睿。
洪菘是敬佩唐瑾睿了,正清帝则是气得火冒三丈,真心是连杀人的心都有了!
在正清帝看来,唐瑾睿如今的行为不是什么骨气,也不是在展示什么风骨,而是在跟他叫板!
正清帝想着,他可是堂堂的一国之君啊,可唐瑾睿这可恶的东西居然丝毫不敬畏他,竟然还敢冲着他放狠话?谁给唐瑾睿的胆子?
正清帝眯着眼睛,眼里的怒火杀气愈发旺盛,他心想一定是自己平时对这些胆大妄为的人太过宽厚,所以这一个个的都不把他这个帝王放在眼里了!
好!好!真是好啊!
正清帝心里真是恨得不行。
“唐瑾睿,你莫非真当朕不敢杀你不成?你可别把自己看得太重了!朕是皇帝,是一国之君,所有人都要跪在朕的面前,所有人都得听朕的话!要是谁敢违背忤逆朕,那就只有死路一条!谁也不能例外!你唐瑾睿也同样如此!你明白吗?”
唐瑾睿看着眼前狂妄,不可一世,不容任何人说一个“不”字的正清帝,心里不禁涌起浓浓的悲哀。
没错,唐瑾睿的心里就是觉得十分悲哀。
唐瑾睿真的想不通正清帝是怎么变成如今这样子,难道皇位真的如此可怕,凡是坐上这个位置的人都会变吗?
唐瑾睿已经越来越想不起当初的正清帝是什么样子,从前唐瑾睿时不时还能想起正清帝从前的模样。可现在从前正清帝的模样在唐瑾睿的脑海中变得越来越模糊,到如今,已经成了一团雾,什么也看不到了。
“皇上是天子,自然是乾坤独断,无人可以违背皇上了。”唐瑾睿淡淡说道。
唐瑾睿的话终于让正清帝的心里舒服了一点,没错,就是这样!谁也不能违背他这个帝王!谁也不可以!
正清帝刚舒心了一会儿,唐瑾睿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可是臣的话也不会变。臣从小学习的就是圣人之言,知道何为责任。臣得担负起为人子,为人父,为人夫的责任。
哪怕是皇上您也不能伤害臣的妻子,除非皇上先砍了臣。”
正清帝刚熄下来的怒火顿时又蹭蹭往上升,甚至比之前燃烧得更为厉害。
洪菘真想冲到唐瑾睿身边,捂住他的嘴巴,求唐瑾睿别再说了。
“好!好!好!唐瑾睿你可真是太好了!朕那么多臣子里,就没见过比你更行的了!你真当朕不敢砍你!?”朕今儿个就让你好好看看,朕到底敢不敢砍你!来人啊,把唐瑾睿给朕拉下去砍了,再——”
“皇上——”洪菘做了这辈子最胆大妄为的事情,跪下,高声打断了正清帝的话。
正清帝正是被唐瑾睿气得火冒三丈,理智全无的时候,见洪菘也敢违背他,顿时气得更厉害了,“洪菘,难道连你也要背叛朕吗!?”
“皇上,老奴伺候了您几十年啊!老奴斗胆说一句,没有人比老奴跟在您身边的时间更长了。老奴对您的忠心,您难道真的不知道吗?”洪菘双眸含泪,哽咽说道。
正清帝的火气稍稍散了点,想到洪菘几十年忠心耿耿的陪伴,难得缓和了一下语气,“你起来,朕今儿个非要砍了唐瑾睿不可!还有唐家那毒妇,朕也要砍了她!”
正清帝已经完全不记得他曾经对顾明卿有多欣赏了,也不记得他曾经夸奖顾明卿是女中豪杰,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女英雄!
正清帝现在满脑子里都是顾明卿的胆大妄为,还有心如蛇蝎,谁给她的胆子啊,竟然敢对淮阳道长下狠手!
“皇上,唐大人不能杀啊!您想想要是真的杀了唐大人,朝臣会怎么说?还有您——淮阳道长抓那些孩子的事也会传出去的。皇上,您冷静点啊!”有些话不能说得太明白,洪菘于是只能婉转开口。
抓那些孩子的主谋当然是正清帝了,只是这话洪菘不能说。
洪菘做了生平最大胆的事情,固然是钦佩唐瑾睿为人,但这只是占了一小部分原因。最大的原因还是洪菘一心为正清帝着想。
没有任何人比洪菘更清楚正清帝有多爱惜自己的面子,多在意自己死后的名声了。
因此,洪菘只能硬着头皮劝谏。
洪菘的话令正清帝被怒火冲昏的头脑回了点神,是啊,现在杀了唐瑾睿和顾明卿容易,可接下来该怎么办?难道让天下人知道他要做什么,到时候别人要如何议论他这个一国之君?到时候史书会如何评价他?
正清帝想至此,心里陡然冒起一股寒意,浑身都打了个激灵。
正清帝眯着眼,冷冷打量着唐瑾睿,他是真的不想就这么轻易放过他啊!真要如此轻易地放过唐瑾睿,他作为一国之君的颜面何存呢?
正清帝深深吸了一口气,接着沉沉吐出,半眯着眸子,冷声道,“唐瑾睿,朕念你以前的功劳,如今就给你一个机会。你将你的次子献给朕,所有的事情,朕都可以当没发生。”
唐瑾睿淡淡道,“臣就是死,也绝对不可能将自己的孩子献给皇上。若要以子的性命换的臣的命,那臣不如去死。”
“唐瑾睿你好大的胆子啊!你莫非真当朕不敢砍你不成?”正清帝这一刻是真的想不管不顾地弄死唐瑾睿,这人实在是令他气愤。
“皇上派人抓那些童男童女,无非是要用他们炼制丹药。其实用那些孩子来炼药,远远比不上另一个人。”唐瑾睿忽地诡异一笑。
正清帝的怒火一顿,总觉得唐瑾睿接下来的话不会是什么好话,但在好奇心的驱使之下,他还是忍不住问了,“你想说什么?那些孩子用来炼药不好,那用什么炼药好?”
“皇上如此相信那淮阳道长,想必那淮阳道长一定是道法精深。是了,那淮阳道长不是自称活了九十多岁,相貌却是鹤发童颜,一点老态也不显。还说那淮阳道长从小就学习道法,至今已大有所成。
不止如此,淮阳道长不还是总说他日饮朝露,夜喝清泉。吸收天地日月精华,到如今都几十年了。”
这些可不是唐瑾睿瞎掰,而是淮阳道长自己说的。当然,唐瑾睿对这些是一个字都不信。
正清帝皱着眉头,不耐烦道,“那又如何?”
“臣妻跟臣说了一句,如果淮阳道长说的这些都是真的,那淮阳道长根本就不是人了,起码能称得上是半个神仙了。既然淮阳道长都是半个神仙了,那用他的血肉来炼药,岂不比用孩子的更好?
臣妻之所以给淮阳道长放血割肉,就是为了给皇上炼制神药啊。相信用淮阳道长的血肉炼制出的神药,不说让皇上您长生不老,永生不死,起码也能让皇上您增寿个三四十年吧。这还是臣往少了算。”
一想到用淮阳道长的血肉来炼制丹药,正清帝的胃部就一阵恶心,差点没当即吐出来,“你是不是想恶心死朕?那炼出来的东西能吃吗?”
唐瑾睿反问道,“有什么不能吃的?皇上您派人去抓那些孩子炼制丹药,要么是用他们的血,要么是用他们的肉。既然如此,用淮阳道长的血肉又有什么不可以的?”
正清帝一愣,唐瑾睿的话听着好像是没有任何的问题,十分合理。可正清帝听着,怎么听怎么觉得奇怪,可非要让他说奇怪的地方,他又说不出来。
这令正清帝十分烦闷,“你住口!朕最后给你一个机会,到底愿不愿意将你的次子献给朕!唐瑾睿你听清楚了,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朕绝对不会再给你机会了。你想清楚了再说。“
“臣只有一句话,不可能。”
“来人啊,把唐瑾睿给朕——”
就在正清帝下命令时,外面传来一阵吵闹声,隐隐约约能听到几句,“太子您不能闯进去,太子——”
没多久,身穿明黄色锦袍的燕锦从外面冲了进来,他身后跟了一群侍卫。
侍卫进来后,连忙跪下请罪,“皇上恕罪,臣拦过太子了,可太子非要闯进来,臣也无能为力。”
正清帝怒瞪着燕锦,“你好大的胆子啊!你是不是根本没将朕放在眼里?你是不是巴不得朕下一刻就死了,然后你就能当一国之君了?朕告诉你,你在做梦!”
“儿子有话想单独同父皇说。”燕锦不卑不亢地说道。
正清帝不耐烦道,“有什么事,等朕处理完眼前的事再说。”
燕锦却不让步,执意道,“儿子有很重要的事,必须得跟父皇说,而且是现在就得说。如果父皇不同意的话,那儿子可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只要父皇到时候不觉得丢面子就行。”
正清帝眯着眼睛,心里猜测着,燕锦别是知道什么了吧。
正清帝心里的怒火在四肢百骸乱冲乱撞,气得浑身都想咆哮颤抖,这一个个的都当他老了,一个个都敢威胁他了!
只是正清帝真的不能不被燕锦的话威胁到,因为正清帝心里清楚,有些事情一旦说开了,他的面子名声就全都完了。
忍着要吐血的心,正清帝挥挥手,冷声吩咐,“你们都给朕下去!”
短短的几个字,偏生能听出一股子咬牙切齿的味道。
出去的只是侍卫,唐瑾睿仍然留着。
正清帝的视线在燕锦和唐瑾睿之间来回游移,语气里满是怀疑,“朕才要处置唐瑾睿,你就那么快赶过来。你们——”
之前正清帝从未怀疑过燕锦和唐瑾睿之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搭,可是现在是正清帝对唐瑾睿最恼火最怀疑的时候,燕锦回来得那么巧,真是不能不让正清帝怀疑了。
被怀疑的燕锦,面不改色,“父皇以为离宫那么近的地方出了那么大的事情,儿臣身为太子就真的一点消息也得不到?儿臣真是没想到父皇竟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儿臣真的很想问一问父皇,您还是我的父皇吗?”
正清帝有一种自己脸上的皮被揭下来的羞耻,尤其是揭他皮的人竟然是燕锦,这就更让他感到愤怒!
“燕锦,你好大的胆子!谁许你这样对朕说话!你以为你是太子,朕就不敢动你了?做梦!朕想如何处置就如何处置你!”
唐瑾睿看向正清帝的眼神里满是悲哀。
现在的正清帝就像是一头垂垂老矣的雄狮,可这只雄狮却不服老,他挣扎着咆哮,用愤怒的吼叫声,向别人传递着他的威猛还有地位。
殊不知,正清帝这样的行为才更叫人可怜可叹,只有心虚的人才会如此。
“父皇,您信不信您今日若是处置唐大人,接着关于您做的那些事立马就会传遍京城,到时候让世人如何看您?到时候让天下百姓都来嘲笑皇室吗?父皇,您想想到时候史书上会留下怎样的一笔,您难道就真的一点也不在意吗?”
正清帝双手撑着桌子,眼底猩红一片,里面全是愤怒疯狂,他不怕吗?不,他当然是害怕的!甚至可以说是非常害怕!否则正清帝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让步了!
“父皇收手吧,别让您成为天下的笑话,也别让咱们皇室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笑谈。”
正清帝的身子以肉眼可见的幅度颤抖着,最后正清帝沙哑着嗓子,说出的话语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唐瑾睿你给朕滚!立马给朕滚!朕再也不想见到你!你听到没有,朕再也不想见到你了!你给朕滚!”
“臣告退。”唐瑾睿施礼告退,放在地上的官帽,他并没有拿。
经过这一次,正清帝就是不杀了他,也绝对会罢了唐瑾睿的官职。
洪菘被吓得浑身都是冷汗,抬手擦着额头上浸出的汗水。
正清帝抬头见燕锦还站在他跟前,不由地大为火光,“你怎么还不滚!?”
“父皇,您别再一错再错下去了。”
正清帝抓起桌上的砚台朝着燕锦狠狠摔过去。
燕锦不闪不避,任由那砚台砸向他右侧的肩膀。
正清帝这一摔是用了极大的力气,恨不得将所有的怒气全都通通发泄出来,燕锦疼得眉头皱起,闷哼了一声。
“你算什么东西!?轮得到你教训朕?你以为你如今是太子,你就一定能登基?朕告诉你,只要朕想,随时都可以废了你这个太子!滚!忤逆不孝的东西!朕真是后悔当初立你为太子,你比你哥哥也没强到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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