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了起来,挺直了身板,“你好好休息,孤去书房了。”
转身之际,他那双眸子冷的惊心,凛然的眸底带着让人难以窥探的复杂神色,茗儿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她闭上了眼睛,选择不再去看他,越看他,她的心,越难受。
“娘娘,喝药了。”
小桃怯怯的声音响起,茗儿敛起生人勿近的神色,这端药的小宫女,被自己吓到了吧。
她伸手欲要去接,却发现自己浑身无力,手软绵绵的,也提不起劲,只好让小桃一口一口喂自己喝药。
茗儿有些唾弃起这样的自己来了,好没用,真的好没用。
“娘娘,你感染了风寒,都睡了一天了,殿下很紧张娘娘呢,昨夜都没睡,还不让奴婢们透露,娘娘千万不要告诉殿下小桃说漏了嘴。”
小桃笑眯眯地说道,满脸的欢喜之色。
茗儿心头蓦然一惊,昨夜他一夜未睡,就这样站着守着自己吗?那自己刚才的言辞,是否太过分了。
茗儿浅浅勾唇,还是将那股异样的躁动,给强压了下去,那又怎样?这么一点点小小的举动,就能够轻易收买自己了吗?
他是怕自己会对易霓裳不利,所以先行示好,不对,不对,殷澈他不是这种人,他不屑干这种事,他该是个高傲不屑说谎的人。茗儿心里头另一个念头又随即浮起,否认了自己给他强加上去的卑鄙行为。
不管她心思如何转变,终究没在面色上表露出来,自然而然,小桃没瞧出异样,她倒是听到小桃一声叹息。
“你叹什么气?”
明知不该问,却偏偏问出了口。
“殿下昨夜彻夜未眠,娘娘都未被感动半分,小桃真为殿下不平。娘娘身上的这身衣服,跟背部的伤,都是殿下帮忙涂的药,都没让奴婢插上手呢,殿下真是体贴至极。”
小桃忿忿不平为殷澈说话,茗儿含在口中的汤药,经她这么一说,忍不住喷了出来,呛到了,干咳了好几声,身子颤动,良久才平复。
小桃手忙脚乱,正放下手中精致的瓷碗跟银匙,欲要帮茗儿抚平这憋上来的这口气,却又想到她后背受伤,不能拍着顺气,一只手就这样停在半空。
小桃的话,打破了茗儿心中积压的沉寂,撩起浅浅涟漪,到底还是被她的话给蛊动了。
清冷的俏脸,涨得通红,一半因为呛住了,另一半因为小桃的话,殷澈为自己换上这身干净的中衣,还为自己上药,那自己的身子,不是被他给看光了吗?
脸上一阵**,即使万分冷静的人,在这一刻,还是不免流露出几分女儿家的羞涩来,她又恼又怒,却发泄不得。
自己跟殷澈分床而睡,外人不知,书房跟寝殿相邻,加上殷澈傍晚过后,殷澈便撤去这边伺候着的内侍跟宫女,至今还未有人发觉两个人并未圆房。
“小桃,你先出去吧,我想静一静。”
茗儿稳定住情绪,淡淡道。
小逃走了,她躺了下来,想了良久,想到脑海中一片空白,又渐渐除去了娇羞,恢复了清醒的理智。
有那么刹那,她恨起自己的理智来,若是她什么都放下,什么都不介意,就不会活得这么累了。
如今步步惊心的日子,还不如在夏国皇宫装疯卖傻,过那种被人踩在脚底的生活,如今过得是被人践踏心意的生活,虐苛的,并不是身,而是心。
那么多的眷恋和羁绊,被殷澈的无动于衷狠狠的斩断,痛得她撕心裂肺。
他给自己换衣服,他给自己上药,或许是他过意不去,毕竟易霓裳是在他的纵容下,伤害了自己。
而自己还想要为他着想,竟然放不下在假山内以命换来的骇人消息,那则对他明显不利的消息。
算了,还是告诉他吧,藏在心里,她竟然难受。
这就算自己最后一回帮他了,没有以后了,这也算还了他上药换衣之情,她还了,就两清了。
茗儿强撑着起来,觉得刚才躺了下,浑身稍稍恢复了些气力了。
撩起床帏,她缓步移下了床,身子却一软,不受控制绵软,瘫倒于地。
“小桃。”
她低呼一声,却想起小桃被自己打发出去了,不在这寝殿。
坐了会儿,无奈地叹了口气,不知从哪里伸出一双手,手指修长,骨节均匀,将她抱了起来。
埋在他怀中,她没有挣扎,就放纵一回,沉溺在他身上淡淡的杜若香味中吧。
茗儿低了低头,敛起目中闪动的晶莹,柔声道,“我不会放在心上,你放心。”
直到殷澈的残影再也瞧不见了,她眼角才缓缓沁出一滴滚烫的泪液,滑下她白玉如瓷的脸颊,落入脖颈。
五日,没想到只有五日了,殷澈将原本计划的时间给提前了。
他就这么迫不及待了,若是他娶妃,这原本属于他的寝殿,应该物归原主了。
东宫要另寻僻静的一处院落,供自己居住,原本自己这个外来之客就霸占了他的地盘,这是东宫的主院落天阙宫,魏国历代太子的居处。
他一直没有表示,并不代表他乐于让自己在这一直住下去,委屈他自己那一副孱弱的病体安寝书房。
中午用膳的时候,她已经坐下了,让小桃去禀告他一起,小桃捎来回信说太子殿下已经用过膳了。
茗儿食之无味,强咽了小半碗米饭下去,一顿吃完,紫檀木圆桌上御厨烹饪的精致菜肴,几乎未动几口。
她挥手让小桃将这些东西撤下去,曾几何时,她也得了食欲不振这等富贵病了。
要知道以前只要有好吃的,嬷嬷老是让给她吃,何况以前她们根本就吃不到好吃的,因为没人愿意理睬她这个不受宠、被唾弃的九公主。
东宫是个囚笼,唯一让她眷恋不舍的是殷澈的身影,如今他的冷漠,让她寒心,其实还不如三皇子府中当个丫鬟来得自在,尽管都是被利用,被自己所喜欢的人利用,这让她情何以堪?
小桃原本还想要劝她多吃些,见茗儿脸色确实不好,暗思她身子不适,病体未愈,并未勉强,欲要扶着她去床上休息。
茗儿却拒绝了,让小桃帮她那一件暖衾来,她想要出去走走。
“娘娘,你这身子,还是不要受寒为好。”
小桃是真心为她好,但茗儿真不想再呆房间里了,她就是想要吹下冷风,感受下来自指尖的冰冷,让自己清醒下来。
“小桃,你到底扶不扶我?不扶的话,我自己走。”
茗儿脸一沉,吓了小桃一跳,原先都是和颜悦色对宫中的宫女跟内侍,大伙都觉得茗儿这个主子没架子,好伺候,纷纷艳羡近身伺候的小桃,小桃也是真心为主子着想,平日里劝说,茗儿多多少少都听得进去,没想到今日主子心情不好,自己很不幸碰上了,呛了一鼻子的灰。
“娘娘,奴婢扶你出去散散步。”
小桃乖乖照做,主子要是有什么散失,她这个做奴婢的小命可就不保了。
听说东宫近日张灯结彩开始筹备太子跟国舅之女易霓裳的大婚,想必娘娘是为这不高兴了。天下间,哪有女人大方到看着自己的丈夫要娶妻还言笑晏晏,帮衬着迎娶的,娘娘虽然表面没说,心底里肯定也是不平的,何况那易霓裳进门来,身份便压着娘娘一等,到时要为难娘娘是免不了的。
冬日寒风凛冽,刮在脸上,宛若刀割,小桃打了个寒颤,瑟缩着头,茗儿迎风而立,并未因呼啸的风声而退却半步。
冷风吹得她整个人都清醒许多,陡然悟出了一个道理,心若没有栖息的地方,到哪里都是在流浪。
如今的她,唯一想要找的便是当年外公之死的真相跟娘亲那日在东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御史府,有着她避之不及的凌箬睿,但还是需要走上一遭,想要还原事实,便要一步一步靠近真相。
殷洛曾跟自己说过,人生最大的悲哀,并不是在于你得不到或者失去的,而是你根本不知道你自己要的是什么。
殷洛很明白他想要什么,他想要皇位,想要这魏国的天下,而殷澈呢?也是这个皇位吗?或许吧,又或许他装的是整片大陆。
凌箬睿呢?他想要什么?他跟殷洛联手,他告诉自己他有着狐族血统,拥有狐族血统的是乾国的皇室中人,他潜入魏国,苦心经营,跟殷洛联手,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单单为了找出遗失的狐族宝藏吗?
她也猜不透,这些人,没一个是简单的,表面看来的,他们口头上承认的,未必都是真实的。
“娘娘,你冷不冷?”
小桃关切的声响,暂时打断了茗儿的遐想。
“不冷。”
茗儿螓首微微一侧,吩咐道,“扶我去梅林。”
那里,是皇宫中自己跟殷澈第一次对上的地方。
如愿看到了前方有一张石桌,可惜上头空无一物,空气中也没有飘荡着茶香。
她坐在石凳上,托腮发起呆来,就是在这里,殷澈瞧出了自己戴了假面,那双墨色璀璨的星眸,有着卓越的洞察力,点点细微,都逃不出他的法眼。
小桃冷得发抖,看茗儿似乎未曾察觉冷意,尽管她脸色也被风刮得苍白了些,但并不是很明显,小桃也不敢多言,只环顾四周,看空中梨色的雪花,扬扬洒洒,纷纷坠落于地。
锦衣玉履,明黄的太子朝服,绣着尊贵的五爪龙纹,银白的短靴,上面有金线绣的内边。
不远处,殷澈站在那里,可惜站着的位置,茗儿不易察觉。
殷澈墨色的瞳孔掠及茗儿,剧烈一缩,皱了皱剑眉,不满她有病在身,还不顾惜她自己的身体,出来遭受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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