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去哪里?我送你。”
凌箬睿在她身边没有找到熟悉的颀长人影,看她的面色,心中了然几分,轻轻地道。
茗儿抬头看着凌箬睿,对上他那一双仿若知晓一切的双眸时,心中生出了三分怯意,嘴唇微动,还是没有出声,只是颓然低下头,一副沮丧落寞的模样。
“难道被三皇子教训了?”他揣测,温声道,“上来吧,到我家坐坐,齐纳虽然繁华热闹,但你一个单身女子在外,还是不太安全。”
茗儿低头,垂下的眸子中闪过些许动容,心中划过一丝暖流,莫名涌现了一股感动。
这个陌生的异国他乡,还有人关心自己,这种感觉,真的很好,尽管他还有可能是自己的敌人。
茗儿觉得自己应该放下成见,就为了他这寥寥数语的关怀。
她释怀地抬头,发现他早已起身,下了马车,满头雪白的头发逶迤从他肩头跌落下来,肌肤胜雪,眉眼如画,仿若冰雪中盛开的白莲。
这一刻,她呆呆地注视他,觉得他这个样子很美,衍生出一股绝代风华出来。
凌箬睿慢慢地抬头,如水双眸透过空蒙,望穿无形的隔骇看过来。
茗儿仔细观察他的眉眼,发现他是认真地在邀请自己,而自己,本就打算要去御史府。
茗儿清楚地明白,这是一个良机,若是失之交臂,定会后悔不已。
况且,若是单独进去,御史府的围墙跟三皇子府一样那么高,那么之前所有的计划都会付诸东流。
目光流转的刹那,茗儿在心底谨慎衡量了下,便伸出素手,接受了他的好意,共同上了马车。
车厢内,铺着雪白的绒毯,色泽亮锃,茗儿都不忍一脚踏上去,让鞋底的污秽糟蹋了这华贵的一片雪白。
“没事,进来。”
凌箬睿唇角噙着一抹笑意,看着茗儿手足无措的模样,心中不禁暗自好笑。
茗儿站在刚入内的地方,靠着车厢门口,脸上尽是挣扎,提起的脚还是放回了原处,呐呐地道,“太干净了,我还是不习惯。”
虽然心怀叵测前去御史府,但是眼前的景象还是让她为难不已。
“那就脱了吧,我不介意的。”
凌箬睿轻笑,提议道。
茗儿惊愕了下,不敢置信此话是从一个赛神仙的男子口中吐出来的,眉宇间拢上一抹忧虑,不会是上了贼车吧?
就知道,高兴太早了,天上哪会掉下馅饼来。
若真有馅饼,哪会轮到自己呢?
茗儿眼神迷离,带着些许不安的茫然,凌箬睿看出她的惴惴不安,遥遥地叹了一声,饱含无奈,“茗儿,看下我的脚。”
茗儿蓦地垂眸,余光触及间,脑海中犹如绕过百转千回,打了无数个结,震惊间,粉唇微张,木讷地站着,仿若全身僵直一般,垂在身侧的双手也不自然地按住一边的车厢,借以支撑微微倾斜的身子。
原来,他早就脱去了,怪不得这一张奢华的雪白绒毯还是如此白净,不沾一丝灰尘,刚才他让自己踏进来,定是不希望自己尴尬。
而自己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他早已脱去脚上的白靴,双腿裹入了另一层绒毯之中。
抬眸瞧到了他眉宇间依稀流露出几抹调笑,茗儿不觉生气起来,但是她这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毫不矫揉造作,姿势坦率地脱去了脚上的灰靴,钻入了另一层四方形、小小精致的绒毯,这一张是凌箬睿看着她走过来,递给她的。
这一刻,凌箬睿墨色的瞳仁中,毫不掩饰自己对茗儿爽朗耿直性子的欣赏。
曲径通幽,雪梅环绕,青石铺就而成的小道,一路行来,清冽梅香四溢,点点滴滴盈满初入白王府的茗儿鼻中。
凌箬睿伴随她身边,看着眼前少女时而一副陶醉状,时而强装清醒,不由趣从中来。
茗儿满意地看到白王府梅花满园,因母亲名讳为白梅,毕生独爱雪梅,所以在夏皇身边,被封为梅妃,估计也是这个缘故。只不过,当初夏皇贪恋母亲的美貌百般讨好罢了。
“茗儿,你很喜欢梅花吗?”
凌箬睿打破沉寂,他一脸好奇地问道。
“喜欢啊,为什么不喜欢。”茗儿抿了抿唇道,仿若梅花真是天下绝无仅有能够影响她的事物,接着又不知想到什么,神色黯淡,带着淡淡的伤感,“我听嬷嬷说,我的母亲也是爱梅之人。”
凌箬睿闻言,心中骤然一跳,眯起双眸打量她,发现她仅是有感而发罢了,似乎什么都不清楚,松了一口气,缓缓道,“这就是以前的白王府,我听说这里的梅花都是当年你母亲亲手种植的。”
“真的吗?”茗儿晶莹剔透的瞳仁中迸出惊喜的光芒,不敢置信,一脸期盼等待凌箬睿的证实。
凌箬睿点了点头。
“我能看看我母亲以前住的地方吗?”
茗儿看着凌箬睿垂头沉思,秀眉微蹙,语气带着微微的不确定。
凌箬睿抬头,身边的少女有种静极生动的美,嘴唇紧抿,如瀑坠落的发丝简单地梳成了一个发髻,额头几缕坠下来的发丝随着风拂微微颤动,那双幽潭似的水眸,承载着几丝渴求,还有几缕纷飞的不安。
凌箬睿不忍拒绝此刻的茗儿,叹了一声,“你随我来。”心中影影绰绰飘过无奈。
转而一想,觉得自己跟殷洛寻寻觅觅多年,终究是毫无所获,或许茗儿,能够发觉什么。
毕竟她是白梅之女,虽然她在襁褓之中,白梅便红颜早逝,但考虑到她们母女的关系,就当放手一博。
茗儿浑身一阵,惊喜交加,真诚地道了一声谢,“谢谢你,凌御史。”
“不必谢我,”凌箬睿淡淡地道,“我这也是为了自己。”后半句话他没有出口,只在心里暗道。
凌箬睿面浮沉色,神色凝重了起来,不紧不慢地道,“三年前皇上将白王府赐给了我,我保留了白王跟你母亲的房间完好无整,其它倒是稍作调整。不过,我不敢保证之前梅妃远嫁夏国后,白王有没搬动过梅妃房内的东西。”
凌箬睿的眼神清亮温和,茗儿心猜他此话倒是足见发自内心,之前的礼貌客套就值得商榷了。
“没关系,凌御史邀请我到府上小坐,反正时间颇足,我又无事,看看也无妨,自幼丧母,我连自己的母亲长的是什么模样都不清楚。”
茗儿释然地道。
凌箬睿无言以对,默默在前头带起路来。
门吱嘎推开,一张肖像图醒目地挂在墙壁上,图中的美人环佩叮当,笑靥清浅,绝美脱俗。
茗儿目光一滞,就再也收不回来了。
肖像中的美人,跟自己好像,怪不得当日嬷嬷说自己跟母亲很像,不过茗儿觉得画中的母亲更美。母亲是那种一眼世人见了就再也挪不开的美人,她身上就是有这么一种特质,连身为女人的茗儿见了都是如此。
茗儿足以想象当初夏皇为何对母亲一见钟情,至于魏皇,茗儿没有见过,不能恣意评论他的是非。
“你跟你母亲不太相像,不过,眼睛都嘴巴都是挺像的。”
凌箬睿感觉到了她萧瑟跟落寞,便插嘴打破这一片诡异。
“嗯,”茗儿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哽咽,不好意思地道,“能不能让我独自在这个地方呆上一阵子,我保证我不会动这里的一物,我看看就足够了。”
凌箬睿眼眸转深,似乎在思考,最终还是点头道,“那我先出去。晚膳的时候,我来叫你。”
门,轻轻地被阖上了,茗儿听到了这声响,紧绷的神经终于得到了舒缓。
“原来这就是我的母亲。”
她呢喃道,手不由抚上了那一幅跟真人一般大真的肖像,她心想,这个作画的人定然也是爱慕母亲极深的人,母亲一颦一笑、神情韵味,勾勒得恰到好处,不曾遗失半分精致,没有留下一点瑕疵。
这是一幅完美的佳作,画中之人,就是自己的母亲。
“她跟你很像。”
冷冷的声音,乍然在身后响起,茗儿浑身战栗,猛地转身,瞠大了眼,不敢置信眼前屹立的挺拔身影竟然是魏太子殷澈。
眼前的肖像美人跟茗儿是极像,茗儿唯一缺少的便是画中美人脸颊上两个小巧的梨涡,回眸一笑百媚生,若是再添加浅笑梨涡,美感中增添了动感。
凌箬睿不曾见过自己的真面目,而殷澈是见过自己真面目的。
茗儿猜不透他是如何无声无息做到潜入这房内的,但是她早就猜到他不是一个简单的病弱太子,他危险的程度,比起正常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心中紧张忐忑不已,手中湿汗不禁涟涟,更惊惧的是蓦地忆及他曾经向魏皇提议娶自己为侧妃,这人到底安的是何心?
“你没必要做出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殷澈的声音低沉有力,跟他脸上疏离的苍白形成对比,他的嘴角朝她勾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盯得茗儿越发觉得空气窒闷,几乎透不过气来。
“你想干什么?”
茗儿微微闭目,声音略带忧心,觉得眼前这人与梦魇一般,如影随形,无处不消散。
看他这样子,一个闯入者犹如登堂入室的贵客一般,比起这宅子的主人,还要来得悠游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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