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伦纪翻开马嘴看着牙口,嘴里却丝毫不饶人,“放你娘的狗臭屁,腿这么短还敢冒充是从关外来的?”
马贩子倏地冒出一头汗,慌忙陪着笑,“哎呀,这位大爷口上留情,都是出来混口饭吃的。”
呼伦纪虽说样子英俊,可那把络腮的长胡外加粗矿的个性,便已让常人招架不住,他翻看了几匹马,终是见到合意的,“就它了!”他回过头看着颜菖蒲,“快掏银子啊。”
颜菖蒲一脸的不悦,不情愿的摸出钱袋子,掏出一枚银锭交在了马贩子的手上,呼伦纪高兴的牵过马便垮了上去,颜菖蒲一见却是真着急了,她提着衣裙站在马下,“大哥……咱们回去吧,这天气怪冷的……”
话只说了半分,便被呼伦纪拎到了怀中,“哪儿来这么多废话,说好去捉鱼的,今日不达目的决不罢休!”手腕一挥,鞭声四起,马蹄错落耳边一阵呼啸,便离那人群愈来愈远。
颜菖蒲一路上胆战心惊,呼伦纪是外邦人,太过于显眼,虽然穿着大梁的服饰,却还是觉得奇奇怪怪。可呼伦纪却是什么都不在乎,“四邑的金田河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开河,那开河的鱼真是美味啊!哈哈……”
他说的兴起,时间久了也觉得没劲,颜菖蒲安静的像一只受伤的小猫,蜷缩在他的胸前不言不语,“你说句话啊!少给老子摆这幅臭脸看。”
颜菖蒲回转头,狠狠的剜了他一眼,“都说神鬼怕恶人,你就是那恶人,都说了不能出地牢,你这不是连累王爷么?”话罢头上便已挨了一掌,她闭了嘴不敢再说,却是愈加的不屑。
“除了赵羽成你嘴里就吐不出别的东西了?!再提他名字看我把你扔下去!”
颜菖蒲只觉得委屈,如此蛮夷,若早知道他如此,还不如病哀哀的躺在地牢里呢。
不一会两人便上了植满杨树的林间小道,高耸的树枝还挂着零星的积雪,却已有冒尖的绿芽,日头高悬,薄薄的雪块噗嗤一声塌陷坠入小溪,融为清冽的溪水,潺潺的流走。
马蹄声忽然有些杂乱,呼伦纪随即勒马,一阵嘶鸣后,他耸着耳朵静静听着。
颜菖蒲不由的紧张起来,“怎么了?”
“嘘……”
呼伦纪下了马把耳贴在地上,颜菖蒲愈发觉得他是一个奇怪的人,过了许久他才直起身子,拍了拍沾在身上和着雪水的泥土便跳上了马,他哼笑一声,“有意思。”
调转马头便向远处的小山丘策马而去。
“这是要去哪儿?不去捉鱼了?”
“让你看看特别的。”
颜菖蒲跟着呼伦纪到了山丘,在一棵古树下栓了马,呼伦纪脚下腾空,打横抱起颜菖蒲便上了树,树枝还在微微的颤抖,小腿般粗细的树枝上坐着两个人,她还偶尔听到噼啪树裂的声音,她甚至不敢向下去看,生怕一个不小心便摔了下去。
“看那边。”
她撞着胆子看去,不觉被眼前的景象震惊,“这……这便是开河吗?”
“恩,你在看树林那边。”
颜菖蒲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放眼望去,这一下更是惊得合不拢嘴,“那是……”
“那是赵羽成的银铠军。”
隆隆的响声透过地面传向上空,远处一白一黄交界分明,从天际处如同踏着青云缓缓而至,面前的冰面渐有松动,龟裂般的的支离破碎,待那界线近了,惊天动地的咆哮扑面而来,数不尽的碎冰被震起或是推翻,带起雾气连连,混沌的河水就这样翻滚着驶向远方……
“想不到,世间万物,微小的变迁便会震撼心扉,只感叹岁月长河中,你我不过是其中一粟,不能翻云,亦不能覆雨。”尽管穿着裘毛大氅,水汽还是侵入衣里,面前滔滔的河水推动着冰面翻滚着,那声音犹如万马奔腾。
赵羽良的金冠蒙着太阳的光华,赵羽成站在身后看的有些刺眼,他也望着几丈开外的金田河,多少有些恍惚,“大哥是天河之中的一粟,落入凡间便会震天动地,而我才是真的河中一粟,慢慢的坠入河底,混在泥浆之中,不论怎样翻滚,最终……还是会被鱼虾吞掉。”
撇看着林中,偶尔闪过铠甲耀眼的光芒,只要他一抬手,身后的银铠军会一拥而上,皇家兵全部在金田河下游,留在赵羽良身侧的不过百人,到那时一切就都晚了。
赵羽良回转身,他菱角微翘,那丝淡定看穿了江野平川。他一步一步的走向赵羽成,背对着金田河,两人的身影愈来愈长。
“二弟,无论何时,我都不希望你有事。”
“大哥……”
“父皇的身体每况愈下,我会上奏朝廷准你回都。”
“……”
“我需要你……做我的左膀右臂。”
赵羽成紧锁眉头,他没想到会是如此。他撇过头,不愿对上赵羽良的目光。“臣弟从未有过如此念想,回到陌都……不过痴人说梦罢了。”
赵羽良把手搭在赵羽成的肩头,却是那般单薄无力。他的眼眸一如儿时的清澈,时光彷佛又回到了七八年前。
二弟,你来我宫里睡吧,临渊宫那么黑又只你一个人,不怕吗?
赵羽良轻叹一声,望向身后银灰一片的树林,眼神有些暗淡,“今日的景致真的很好,不论是这金田河,亦或是那……林间的景色。”
赵羽成倏地抬起眼眸,原来……他早就发现了……
时光瞬间凝结,屏蔽了滔滔江水,也屏蔽了呼啸的风声。赵羽良轻浅的笑着,松开了赵羽成的臂膀,翘首仰望着太阳的晕彩,“即使林间的景色再美,也不及陌都的景色啊。”
赵羽成一惊,顺着赵羽良的眼眸望去,远远的一片金光闪闪,蜿蜒至深见不到尾,早已断了银铠军的路。
“我本带了十万的护卫军,却又怕惊扰二弟,所以便都安置在了郊外……如今,也是该回去的时候了。”
赵羽成按在腰封处软剑的手终是放下,原来……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一粟终是一粟,翻不过江河,跳不出的混沌,“太子为何迟迟不动手。”
赵羽良向河岸踱去,离那河水越紧,每走一步,便可见松动的土块和着泥石坠入深不见底的河中,“因为,你是我二弟……”
呼伦纪和颜菖蒲远远的看着。
“王爷不会有事吧。”她紧握着拳头,心慌作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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