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轻笑一声,摆了摆手。“这宫里宫外可是都人尽皆知,朕马上就有皇孙,如何能不高兴?”顿了一下,“坐下讲话,可莫要劳累了身子。”
沐安下意识的用手抚着自己的小腹,谢过皇恩之后,同宇文欢双双落座。
“多谢父皇关心。”沐安微侧了身子,唇边带了完美的弧度,浅笑着柔声说。“这孩子尚未出世,便能得到父皇的关切,真是他的福气和造化。”
“诶。”皇帝略一正色。“朕昨夜梦见一真龙现身,腾云驾雾,口吐人言。言之我圣金将有福瑞之子于世,乃真神之像,万瑞之尊。今晨朕醒时,那龙言尚在耳边,所以特命人召了你二人进宫。沐儿。”
正出神听着皇帝的话,突然之间被唤了名字,沐安当即回神。“儿臣在。”
“你腹中的乃是皇家血脉,这是朕的第一个皇孙,可是要万分留心留意才是。”皇帝继而说到。“朕已命人送了些许的女儿家事物去了欢儿的府上。若是还有什么缺紧,尽管吩咐人到宫中来取。可是明白?”
沐安起身行礼。“儿臣谢过父皇,多谢父皇恩赐。”
“嗯。”皇帝满意的点点头。眼睛含笑般的望向宇文欢。“也难怪你心心念念的想着了。”
宇文欢早已起了身,搀扶起沐安,未曾离开过她三步之遥。“当日儿臣曾道,今生非安不娶。父皇,儿臣从未悔过,也必不会悔。”
沐安有些错愕的看向宇文欢,却意外的发现,他的眸中闪烁的光芒是那中称之为‘认真’的神采。
还未来得及反应,只听皇帝的声音又起。“嗯。朕相信你,你是朕最值得期望的儿子。沐儿,你已许多年未来宫中了吧。”
“是。”沐安一时之间有些反应不过,摸不清如今究竟是怎样的状况。一切都变得莫名其妙起来。皇帝的每一句话都是如此的意外,包括宇文欢亦是同样。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有其父,必有其子’么?
“自从太后归天,儿臣便不曾入宫。”
“说的是啊。”皇帝似是感慨似的长叹一声。“母后当年可是极为喜欢你的。”
沐安微垂着头,目光平静却又真挚。“安此生能得太后垂爱,是莫大的荣幸。能得父皇关怀,是天大的恩典。能得王爷的怜惜,是此生的造化。”
此话顿下,皇帝闻言畅怀长笑起来。
“好好。好一张巧嘴,也难怪母后如此喜爱你,真不枉母后弥留时还念着你。”皇帝这样说着,从桌上拿起一只锦盒,递到沐安的面前。“人言母后料事如神,时至今日,朕才相信。沐儿,打开看看。”
沐安稍稍怔愣一下,随即双手接过锦盒。在皇帝的目光示意下,轻轻掀开那只锦盒。
只见里面安安稳稳的躺着一只血红色的玉镯。那镯子不同于一般的羊脂玉,而是在凝膏般细腻的白中透出隐隐的透明的血色,那血色又像是会流动似的,水汪汪不停荡漾。
“这是――”沐安葱白的指端稳稳的端起那玉镯,声音不禁有些颤抖。“脱胎?!”
这下反倒是让皇帝有些许的惊讶了。“你居然认得?”
“脱胎”固然难得,本是上好的羊脂白玉,先由活人佩带,吸收十年以上的阳气,再作为陪葬品随死人入墓,吸收十年以上的阴气,如是交替反复,待时满两百年,便会均匀显出透明的血色,成为“脱胎”,若放入水中,不消片刻,一大缸清水可变得如鲜血一般艳红。稀罕是极稀罕的,对人却无半点益处,既不能调养气血,也不能解毒疗伤,纯粹物以稀为贵罢了。
不过,正是物以稀为贵,沐安才更为疑惑。“父皇,这――”
“这是太后吩咐朕留下赠与你的。”皇帝一字一句的说着。“母后曾说,有朝一日你若与欢儿一道,便让朕将着脱胎玉镯赐予你。莫不是你们年少时的情愫已生,被老祖宗看出了端倪?”
后一句虽然明显是言笑之意,但沐安却还是暗暗的惊在了心中。
“父皇,此物太过贵重,安实不敢收。”沐安将锦盒托起,置在身前,拱手抬起。
皇帝轻描淡写的看了她一眼,却是吩咐了宇文欢。“这是太后留给你的。你自当收下。欢儿,还不为你的王妃将玉镯带上?”
“父皇说的是,儿臣遵命。”
‘皇命难为’。宇文欢一手执了‘脱胎’玉镯,一手轻扶沐安的素手。将玉镯寸寸套下。
那镯子竟同沐安的手腕异常的契合。半掩半遮地隐在青绿色的纱袖之内。并无半点违和之意。反倒显得圆润非常,似是沾了人气的缘故,那镯身竟隐隐透着一股子润亮之色。
“看样子这玉镯是喜极了你呢。”皇帝甚为满意的点点头。“如今朕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
沐安静下心思,毕恭毕敬的谢恩道。“安多谢父皇赏赐。”
……
阳光和煦,宇文逸风一袭白衣。
束腰将他身形勾勒的完美,金冠束发,在阳光下显得十分的精神。
他只身走在汉白玉的大道上,偌大的皇宫,抬眼都似是望不到边一般,他缓步从御道上走过,却显得的有些突兀。
御书房前,他慢慢的顿住了脚步,抬头看了看面前上方的滚金大字,竟是有一瞬的怔愣。
不知在想什么。
“逸王殿下。”皇帝身旁的贴身侍从从大殿中匆忙而出。“陛下吩咐奴才特在此等候殿下。”
“卢公公,父皇召我来,所为何事?”宇文逸风蓦然回神,面上是一如既往的和煦之色。
“这……奴才不知,”卢公公弓腰抬起手。“殿下,陛下在殿内等您。”
宇文逸风见此状,也并没有多问。只略微的点了点头,抬脚迈进。
落日时分,西边的晚霞燃烧起来,像是在天空绽开了大朵大朵血色的花。
“沐卿前几日还曾提及,说你似乎近日身子不适。待会叫个太医仔细瞧瞧。”
“多谢父皇。太医就不必了。前几日儿臣是有些不适,殿下也曾差人来瞧过,没什么大碍,只是儿臣刚刚怀有身孕,有些不适罢了。”
还未走近,便听到沐安的声音在殿内响起。宇文逸风的脚步当即顿了下来。
身后跟随着的卢公公也随即停下了脚步,有些为难的看着宇文逸风。却发现他的目光沉沉的阴霾下来。
“这些日子被殿下禁了足,不许儿臣四处走动。只怕些不干净的东西冲了儿臣。所以也就不曾见过父亲。儿臣让父皇担忧,还望父皇宽恕。”
虽说有些‘御前状告’的意思,那柔声细语中却是满含着甜蜜和满足。那股子两人间的亲热劲儿,就在这一音一语中完完全全的表达出来。
“殿下……”卢公公压低了声音,凑近宇文逸风,想要询问他的意思。
宇文逸风收起深沉的眸光,浅应一声。“劳烦卢公公替本王去禀报一声。”
“奴才遵命,奴才这就去。”
……
宇文逸风不知自己是以怎样的姿态走入御书房的。也不知为何会恍惚掉那一瞬的记忆。
只是略许模糊的记得,好像在看到沐安的那一刻,全身的血液都从四肢瞬间抽离,冰冷而麻木的触感,是他身体的唯一感受。
宇文逸风恍恍惚惚的行了礼,并向‘皇兄皇嫂’问了好。便自此一言不发,笔直的站在一侧,目光慢慢的游移,最终停落在沐安的小腹上,并未再动。
直到许久之后,耳畔终于有皇帝的声音将他唤醒。
“逸儿,逸儿。”
“父皇。”宇文逸风猛然回神。“儿臣在。”
皇帝审视一般的看着宇文逸风的俊脸,沉声问道。“朕的提议,你以为如何?可有不妥?”
“一切听父皇安排,任凭父皇定夺。”
“好,既然如此,下月初八是个难寻的黄道吉日。朕便下旨,将左相之女楼映雪赐婚与你。以后,她便是你逸王府的王妃。”
宇文逸风没有惊讶,没有怔愣,安然的接受了。向皇帝行了礼,接受了宇文欢的‘道贺’。
最后,许是听到,也许是未曾再听到皇帝都讲了什么。只是宇文逸风的目光再没抬起,更始终从未同沐安有任何的接触。
直到……
步步踏出宫殿时,站在琼高的玉阶之上,宇文逸风似游魂般游荡着朝前。
“恭喜。”耳边一句轻柔的话语才适时的飘入。
猛然回头,身后空无一人。
宇文逸风赫然想起,这句‘恭喜’是刚刚御书房中,随着宇文欢之后的,沐安的声音。
这么做,错了吗?
不,没错。这么做一点也没错。只有得到了所有,只要得到了所有,便再没有什么能够是不属于我的!
宇文逸风深吸一口气,在心中迅速的做出一个决策――
一路向南,纵然是春日里,天气也到底是渐渐冷了。明郡地处西南腹地,这日也悉悉碎碎地下起细雪来。
穿过热闹的临萦城,往城外一处连绵青山转了,行得数里,前面出现一座幽深山谷,谷口立着一方高大石碑,刻着漆黑的三个大字:清静谷。
笔势张狂,勾划阴媚,然透着森森杀意。
逼入眼帘的是纯白雪地上一树树星簇繁花。那花不大,颜色却出奇的深沉浓郁,有点像红梅,只连花蕊也是红色,形状也略小些,遍植整个谷口,像是抛洒的鲜血,竟有种战栗的压抑的美感。
那谷极深,越往里走地势越低,气温却逐渐升高,行了大半个时辰后,谷中已是温暖如春,蜿蜒的小道旁种着数不清的各色花草,有些极艳丽有些又极丑,绝大多数都是世人生平仅见。小路尽头是一汪清澄的潭水,冒着氤氲的蒸气,似乎是温泉,两边皆是山壁,对面是一片茂密竹林,林边搭建着七八间竹屋,离水面两尺来高处悬着一根儿臂粗的铁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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