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来送饭的,是个从未见过的小丫鬟。沐安抬起头,几缕碎发垂落在额间。“你是谁?雪凝呢?”
“请用饭。”丫鬟并没有回答她的任何问题。而是将手中的饭碗递给她。与此同时,将一张纸条顺势塞进了她的手里。“王妃,奴婢告退。”
然后不再收拾任何东西,快速的掀开门帘离开了沐安的视线。
沐安愣了片刻,心脏没来由的一阵紧缩。紧张的血液流遍全身,让她有些激动的打着颤。将手中的饭碗放下,她迅速打开手中的纸团,扫视一眼之后,登时如雷击一般僵直愣在那里。
纸条上书着一行小楷。“勿忧,那日伤的不是你的兄长。”
那日伤的不是兄长?这么说……一直以来都是宇文欢在骗她?!
“吃饭了。咦?这是谁送来的?”陆雪凝端了饭菜走进屋子,看到桌上的餐盘,狐疑的问道。
沐安不着痕迹的将手中的纸条团紧藏在手掌里。“刚刚一个小丫头送来的,不是你吩咐的吗?”
陆雪凝疑惑的看了她一眼,哼笑道。“怎么可能。你的饭菜都是欢亲自安排厨房另做的,而且全部都是我亲自给你送来。这些东西――”陆雪凝干脆利落的将米饭一收,扔在托盘上,径自摆在一旁,眉目间一片冷意。“怕是后院里那几位夫人有人耐不住性子了。以后除了我,谁送来的东西都不准吃。”顿了顿,陆雪凝担忧的看了她一眼。“这是为你好。”
沐安苦笑一声。“谢谢。”虽然她是宇文欢的人,但是这些日子以来,她从来没有做过什么害自己的事。沐安心下凄然,张了张口想要询问,半口话却梗在喉咙,说不出来。
陆雪凝见她又在发呆,双眉一挑。“王妃,你怎么了?有话要问我吗?”
“我兄长他……”沐安犹豫了片刻,还是出声询问着。
陆雪凝见她欲言又止的模样,便敛了眸中的警惕。“并无大碍,我已经派人送了药过去。”
听到她这样说,沐安的心里咯噔一下。果然……她把脸埋在双膝之间,惨然苦笑着。陆雪凝真不愧是宇文欢的人,回答的滴水不漏。果然她还是他的人,自然是不会告诉自己真相的。
将手中的纸团握的更紧,接过陆雪凝递过来的饭菜,艰难的一口一口细细的嚼着。在扒了半碗饭之后,沐安终是不经意一般的随意问了一句。“那个人,真的是我二哥么?”
给她拨菜的手一顿。陆雪凝寒了一张脸。“王妃,不该问的不要问,也不要去怀疑。”
沐安有些激动的放下手中的筷子,仰起脸来眼神紧迫的看着她求证。“这算是你的默认吗?那个人真的不是我二哥!”
“王妃!”陆雪凝打断她的话,目光探究一般冷然的盯着她的脸。“是谁告诉您,那人不是您二哥呢?”
登时,沐安哑口无言,可很快又努力的让自己乱跳的砰砰作响的心恢复平静。“我、我那日只听到一声惨叫,可后来细细想来,并不是二哥的声音,更何况我从未见过他……”
“王妃,我只劝您一句。不管那人他是不是您的二哥,那日确实王爷对他用了刑。如果您心有疑惑,又巧被王爷知道,我想王爷不会介意再让您听一次那声音,来辨别那人是不是您的兄长。”陆雪凝清冷的嗓音如寒冬般的冰雪一样扫过耳廓。“还有,您不要以为那人如果不是您的兄长,王爷就真的拿您的家人无可奈何。他若没有做那些,纯粹是因为不想再伤你。”
不想再伤我?呵。沐安苦笑一声。这样对待我,叫做不想再伤我吗?如今我的遍体鳞伤,哪一样不是拜他所赐?!沐安低垂下头,将脸埋在长发之间,声音低哑着,幽幽出声。“我知道了。”
陆雪凝沉默着收拾了东西准备离开。走时回望一眼,瞧见那越发单薄的身影只穿了一件月白的里衣,长长的青丝垂落在身侧,柔顺的挨着她的身体,显得更加的凄楚无依。暗自叹了一口气,陆雪凝掀开门帘离开。
在这个王府中,能救你的,其实只有你自己。
初冬的夜,透着丝丝的寒冷。
园中的白梅开的正盛。
时不时的透过木窗的缝隙,传来阵阵彻骨的幽香。
门外传出响动。果不其然片刻之后,宇文欢掀开门帘走了进来,携了一身的寒气。
“如何还不睡?”这样淡声问着,宇文欢自说自笑的伸手解着衣襟处的纽扣。“难不成是在等我?”
明知是不可能,却偏偏依然这样问。宇文欢自己也说不清究竟是抱了怎样的心态。没想过她会回答。也从不期望她会回答。或许正如现在的她,没期望自己会放过她一般。
俩人也许会就这么僵持着。宇文欢自嘲的想,会不会就这么僵持一生一世呢?如果可以,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等他将外衫和夹袄尽数除去,只留了里衣时,也没有听到沐安的应答。安静的室内气氛微显尴尬,空气中流动着木炭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宇文欢没有一丝表情的脸上微微动容,大步走过去,打横抱起蜷缩在一旁,抱着双膝不知在想什么的沐安。双臂在触碰到她身体的时候,明显的感触到她的身子一僵,而后止不住的颤抖。宇文欢压下了心头的不悦,没有多说什么,将沐安放在床上。拉过锦被盖在两人的身上。
就在沐安僵直着身子,紧张的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宇文欢的手臂轻巧的环在她的腰间,而后紧了紧手臂。“睡吧。”
他……
沐安微睁着的眸子闪过一丝不敢置信!他居然就这么放过她?!沐安一颗心仍旧在忐忑着,最终在惧怕惊醒他,害怕他会变卦的心情下,慢慢的闭上眼睛。
心中却是一团乱麻。
眼睛闭上的瞬间,家人的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从眼前掠过。
肉体上的掠夺和折磨,不至于将她摧残打垮,沐安是坚强的,她可以用足够的坚强去面对任何的羞辱和凌虐。可是这个魔鬼一样的男人却捏住了她的软肋。家人,是她的致命伤,是她的痛处。她可以不在乎自己受到怎样的伤害,却不能因为自己而连累家人。
那一日,窗外院内的那个男人的惨叫,让她的心神大乱。她怕了,她害怕在那里受苦的真的是她的兄长。在宇文欢问她要不要亲眼瞧瞧他样子的时候,沐安的最后一道防线被彻底击溃。她害怕推开木窗的时候,看到的是兄长血淋淋的惨状。如同刀子一般剜着她心头血肉的惨叫,让她丢弃了最后的自尊,签下那纸践踏在她仅剩的可怜的尊严上的契。
沐安死死的咬着下唇,拼命的忍着啜泣,眼泪无声的顺着眼角滑下,打湿了枕头。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生怕惊醒身边陷入睡梦中的男人。
要怎么样……要怎么样才能保护她爱着的人?
微微的侧头,柔软的枕头尽数吸去眼角的泪痕,沐安睁开澄清的水眸。中午时收到的那张纸,已经被她吞了下去。虽然明知这送纸的人,并非安着什么好心。可沐安还是无法不去在意。
要怎样才能救自己,救家人于水火之中呢?
再多的泪水也携眷不走心底里刻骨的锥心之痛,暗自咬了牙。也许,釜底抽薪,一了百了的方法就在眼前。沐安悄悄的转过头,看着呼吸平稳,似是睡的安详的宇文欢。
如果……杀了他是最好的办法……
沐安的呼吸一紧,心中不住的为刚刚萌生的这个念头而砰砰作响。慢慢的将手向上移,探向自己的发间。那里别着唯一一支挽着她发髻的簪子。
手指触碰到那支簪子的时候,簪身的微凉温度让沐安的心头一跳。脑海中蓦然闪出一句话。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质地坚硬的簪子从发间滑落,被沐安牢牢的握在手中。
她的目光紧紧地盯在宇文欢沉睡着的脸庞上。视线慢慢的扫过他的剑眉,目光复杂的凝视着这张英俊的脸。其实,宇文欢长的和宇文逸风并不怎么像。同为王爷,同是当今皇帝的儿子,并没有太多相像的无关。
沐安却不知道,宇文欢其实更像他的母亲。江南女子独有的清丽秀美,被宇文欢并不女性化的继承了。反而显得棱角分明,多了几分戾气。
只要扎下去,就可以解脱了。沐安心思复杂的纠结着。高高举起簪子的手,却无论如何也落不下。沐安的心脏几乎要从胸膛里跳出。只要扎下去,即使自己难免一死,也能保护的了自己的家人。即便是和这个魔鬼一起去死!
手腕颤巍巍的晃动着。沐安暗自咬紧了牙,就在她想要将心一横,下定决心的时候,本应该是熟睡着的宇文欢却幽幽的出了声。
声音如寒冬腊月里的风,冷硬的几乎要将人生生撕裂。“怎么还不动手?难道你还想让本王自行了断不成。”黝黑深邃的眸子慢慢的睁开,如鹰般犀利的目光看向沐安,沐安一震,从他的眸光中真真切切的看到了痛彻心肺的恨意。
“你……你――”举起簪子的手僵在半空中,沐安惊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他不是已经睡着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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