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郭谦还想再劝,但见陈痊神色,深知其为人的他已知多说无益,只得怏怏作罢。好在,不爽归不爽,陈痊并未昏头,还是部分采纳了郭谦的建议。他又下令留下两艘艨艟和四艘游艇巡航海面,以防遭遇背后突袭,这才带着其余战船,气势汹汹的杀向鳌山水寨。
水寨通道宽仅三四十丈,最深不过三五丈,兼之海床起伏不定,雄伟的旗舰可不敢大意,用了一炷香时间才徐徐驶入水寨。陈痊已经恢复宠辱不惊,打量着鳌山寨布局,他盘算着大型投石机如何碾压寨墙防御,晋军该如何组织进攻,如何缉拿匪首。待到旗舰在水寨内打横,他已想到掠夺钱粮丁口,然后是如何满载而归,然后是...
然后就是陈痊已经入彀,很难再有然后。蓦然间,却听山寨内传来一个高亢到变调的断喝:“抛石!”
旋即,鳌来峰顶升起了三股狼烟,与此同时,数百军兵从寨内各处建筑窜出,快而有序的集中到寨内各个堆砌杂物之地。这一突变令晋军上下惊疑之余,却又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难道那十处有暗道伏兵,抑或别的后招,甚或是贼兵打算分赃逃跑?
陈痊也为之变了脸色,惊疑不定间,他警惕的四下观察,却始终不明就里。因为除了那十数组聚往杂物的匪众,寨内寨外再无其他异常,对了,非要说异常的话,还有个傲立高处的魁梧青年,正伸出一根中指,冲晋军旗舰咧嘴打着招呼,偏生还是一副灰头土脸,咋要多猥琐就多猥琐呢!
“故弄玄虚!给本将狠狠的打!快!”楼船顶台,陈痊不再迟疑,怒声喝令道。尽管心中隐有不妙之感,可开弓没有回头箭,堂堂正规军自不会被莫名其妙的吓退,在未理清敌方企图之前,既有部署可不会轻易改变。
“呜呜呜...”随着旗舰令旗挥动,万石楼船的两架大型投石机参与了对寨防的肆虐,一干艨艟、游艇则驶近码头,随时准备大规模登岛攻寨,怎一副雄威难挡。然而,这也是他们最后一刻的风光了。
不待楼船投石机射出第二拨巨石,图穷匕见!那十数处堆砌杂物的场所稍经清理,便显露出了高高的支架,支架上还挂着一根长长的木勺。这或许不打紧,但令晋军不可思议且惊骇欲绝的是,那种奇怪装置竟然能够投石!
“呜呜呜...”在官军上下的惊呼中,一根根木勺加速高扬,带动长柄端的兜篮加速,直至射出块块巨石或是带火油罐,更令人震撼的是,看巨石和火罐的轨迹,竟能抛砸到旗舰楼船!究竟是何怪物,性能怎会不亚官军的大型投石机!而且,官军总共两台大型投石机,还得仰射;贼匪却有十数架,还是从上往下砸,这到底谁是官谁是贼啊?
战局瞬间翻转,本欲碾压一切的晋军成了待宰羔羊。鳌山抛石机的射程完全可以覆盖整个水寨,而如此狭小的空间聚集着近二十艘战船,巨石、火罐想落空还真不易!顷刻之后,数块重量不一的巨石和数十个燃烧的火油罐带着报复的畅快,准确落于挤成一团的敌舰。仅是第一拨打击,它们便砸翻了一艘游艇,燃起了十多处火苗。
面对铺天盖地的弹雨,晋军们哪怕训练有素,也不免陷入慌乱。提水灭火者有之,落水求救者有之,入舱躲避者有之,中弹哀嚎者有之,但不约而同的,所有水手都在操控舰船掉头转向,企图经由水道逃出水寨。
可是,水寨就这么大,近二十艘舰船一时哪能腾挪得开?于是,慌乱演变为混乱,两船碰撞者有之,船桨挤折者有之,网钩纠缠者有之,甚至,有一艘游艇愣被己方的五千石斗舰毫无怜悯的撞翻…
山寨高处,纪泽俯视这一切,竟觉无悲无喜。龟缩挨打,忍耗损失,终令晋军主力入彀,自家抛石机大举反攻,战术目的达成,鳌山岛大胜在即,他却颇觉索然。终归是将又一支汉家精锐给灭了,将炎黄子孙视为一家一族的他,对这种上规模的内耗委实提不起兴奋。
相比纪某人抄着手悲秋伤怀玩深沉,陈痊现在就悲催多了。毕竟经历风浪太少,第一拨抛石机打击过后,他足足呆愣半盏茶时间,直到被一众属下连声急呼,这才回过神来。“全军撤退!”用高八度的声音,他下达了一条并无意义的命令,因为晋军各舰都已自行开始了撤退。
“给旗舰让路!”陈痊紧接着下达了又一条同样没有意义的命令,因为大家都想离开这个炼狱,谁让谁啊?
“咔嚓!”第二拨抛石机打击降临,一块磨盘巨石击中了旗舰顶楼。木屑纷飞中,顷刻便有十数名晋军死伤,哀嚎声随之凄厉响起。陈痊正扭头去看,一滩血肉不知从何飞来,不偏不倚击中他的右肩,鲜血溅得满身满脸。就在那一瞥中,他看见巨石砸碎的正是自己的指挥舱,而原本雄伟的四层船楼,已然成了三层半。
作为广陵陈氏的嫡嗣子,陈痊平素养尊处优,讲究的是魏晋风流,即便身处军伍也是运筹帷幄,何尝有过如此境遇?他一阵干呕,一阵心悸,一阵颤栗,更是一刻也不愿呆在这个鬼地方。就连护到身边的陈氏第一高手,准一流水准的护卫陈楷也不再给他足够的安全感!
于是,足智多谋没了,雍容淡定没了,威武霸气更是不见了,歇斯底里的,他狂喊出第三条命令,也是导致水师后军彻底完败的命令:“旗舰火速出寨!撞开任何拦路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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