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晦暗,寒风凄冷,官道上,纪泽默然无语。初始的愤怒退去,弄清骤遇之敌的强大,他纵然不甘,也只得承认汤绍之前做得没错。只因己方刚才若是不死不休,可能非但难以奈何敌方,还将进一步伤亡惨重,甚至最终都可能全军覆没。后世的蒙古弓骑兵便屡有类似以少胜多的战例,也即所谓的曼古歹战术。纪泽已在西晋挣扎了大半月,早非夜郎自大之辈,自也不愿贸然拿血旗军卒的性命去体悟如何作死。
当然,血旗营猝不及防折了三名弟兄,有仇不报非君子,马上不行马下补,若能寻机与敌方贴身近战,凭借人多势众,堆也能堆死他们。想到敌方那般凶悍,应非无名之辈,纪泽顿将目光投向逃骑中唯一的完好者,一名头发灰白的青衣老者,一边走近一边寒声问道:“你等因何被追杀,对方又是何人?”
那老者早便下马,正弯身察看落马女子的情况,闻言抬头,见纪泽面带杀气,顿时一个激灵,不由得双膝一软,忙不迭跪地磕头道:“这位大爷,我等乃中丘普通商家,因想避开兵祸才夜间赶路,不想却路遇马匪,幸得诸位相救,岂料却给诸位带来伤损,委实罪过。我等此番虽被劫去资财,家中倒还宽裕,诸位恩情,我家家主必有厚报!”
纪泽对这几名给队伍带来祸事的灾星固然没甚好感,倒也不至迁怒于人,见老者惶恐,更有出钱买命之意,他扯扯嘴角,勉强挤出些微笑容,温声道:“老人家不必惊惶,快快起来,某乃血旗营纪虎,只会杀胡安良,自不会伤害无辜。厚报之类就免了,我只想知道你等遇袭经过,尤其对方来历,还请老人家仔细道来。”
黑夜中没人注意到,纪泽话毕,那卧地摔晕的落马女子身体一松,像是舒了口气。而那老者不乏阅历,显也听过血旗军之名,看出纪泽并无恶意,确是去了惊惶,起身拱手道:“原来是大名鼎鼎的血旗英雄,美名贯耳,小老儿赵福得以遇上,实乃三生有幸。我赵家从事药材生意,涉及中丘郡及周边地区,半月多前小老儿与我家女郎送货高邑,因避胡祸一直滞留城中,近来贵军大展神威,令得胡狗不敢妄动,我等这才轻车简从,趁夜启程返乡...”
真啰嗦,一站一卧的两人同时在心中嘀咕。赵福总算进入正题,他面露悲戚,更不乏心悸:“谁知,我等不曾遭遇胡狗,却遇悍匪骤袭,贼人猫戏老鼠般一路追劫,我方折了十数护卫,竟不曾伤贼分毫。幸得血旗好汉相助,我家女郎才躲过一劫,否则小老儿纵死也难向家主交代啊。至于马匪来历,小老儿委实毫无头绪。我赵家一向和气生财,我等也非身怀巨资,不该有人刻意算计,想来应是巧合之祸,却难理出线索...”
废话真多,一站一卧的两人同时在心中哀叹。好在,见纪泽不耐的皱起眉头,面显失望,赵福忙又道:“不过,这群马匪武艺高强,骑射谙熟,绝非寻常人物,便是过路流窜,日后只需细加查询,想来也可寻出。我等已见过对方相貌,好汉若不弃,我赵家愿意先行全力调查,但有消息定会知会好汉。”
“哦?你先说说,那群马匪有何特征?”纪泽淡淡道,语气冷了下来。这赵福啰嗦也就罢了,竟还隐有牵着血旗营的鼻子当刀使的坑瘪心思,他们赵家自己就不该出手报仇吗。纪泽也不傻,自然极度不爽。
“嗯...大人莫恼,福伯仅我家管事,无权调用太多力量。这群马匪欠下血债,只叹他们武艺高强,精锐彪悍,我赵家族小力弱,纵倾尽全力恐也难以匹敌。大人与我赵家同仇,更有救命之恩,但若大人有意歼灭他们,甚或其他需求,小女子可代我赵家承诺,便是倾尽人力财力,我等也将全力协助血旗营。”这时,一直卧伏于地的落马女子像是脱离了混沌状态,恰好开口截住了赵福的后续话头,声音有气无力,却给纪泽一种软糯可人之感。
女子非但声音酥甜,话语也很明理,顿令纪某人心念通达。况且,中丘郡虽为魏郡与赵郡间的一个小郡,但赵家生意能覆盖其周边地区也算不弱,尤其信息渠道显然远胜血旗军,若能与之长期合作,对毫无根基的血旗营而言颇有裨益。于是,他面色缓和下来,看向那女子道:“姑娘醒了,可有损伤?”
从疾驰的奔马上跌落下来,那女子显然摔得不轻。她勉力坐直身子,却仍站不起来,左肩更是耷拉着全不着力。不过,或因得知了纪泽一方身份,女子已经镇定,举止间颇显闺秀风范,明明身上疼痛,光是坐直身体,额头间便已冒出冷汗,但她仅是闷哼一声,却不再露出异样,反是略理乱发,轻整衣袍,继而柔声回道:“谢大人挂怀,小女子赵雪,这里谢过大人救命之恩,无力起身行礼,还请大人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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