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梆子敲响的时候,张氏从祠堂里出来,眼睛通红着,身旁搀扶她的大丫头垂着脑袋,身上的袍子被风吹得乱舞。
白色的气息从张氏的鼻腔里头喷出来,胸前的琉璃璎珞随着呼吸而强烈的上下起伏着。搭在丫头手臂上那只涂了红色丹蔻的指甲深深嵌到自己的掌心里头去了。
丫头看见地上那一点鲜红,忍不住惊呼,“二夫人!”
张氏眨了下眼睛,才将飘远的思绪抓了回来,她微微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玉姐儿呢?可有醒过来了?”
可能是因为方才哭过,张氏的声音现在还带了一些嘶哑。
大丫头听得心疼,“二老爷出门去,这闹鬼的家里头剩几个妇孺!那几位倒是躲得快,偏得二夫人和玉小姐来吃这份苦!”
“祈风!”张氏轻声斥道,她那双红彤彤的眼睛看了看前边,这里依稀能瞧见主院里头的灯火。
丫头不情不愿地将口中尚且没说完的话咽下去,从腰间取出一方帕子来绑在张氏的掌心上,暂时止住了血。
张氏深吸了口气,那气息从她的嘴巴鼻子里面冒出来,化成白白的烟雾,“过去吧,老太太也该等急了。”
雕花的双木床上的幔帐被奶妈掀开,伸手探了探上头孩子的额头,那熟睡的孩子脸上还挂着泪,奶妈的触碰让她整个身子都抖了抖。
奶妈松了口气,放下帐子,转身向着后头穿戴华贵的老妇人道,“回老夫人,玉姐儿烧退了。”
那老妇人也跟着松了口气,身边的丫鬟扶着她退了几步,坐在身后的太师椅上。“张氏呢?”
她的脸色有些阴沉,连带着话语也有些恼怒。
奶妈还没想好怎么应答,便听得外头响起推门的声音。
披着鹿袄袍子的女子被一个大丫头搀扶着迈步进来,一时间整个屋子里的人都安静下来,没有人多说一句。
在老妇人怒视之下,张氏施施然行了礼,“母亲。”她唤着,却没有给太师椅上的人接话的机会,“媳妇自作主张,让苏嬷嬷带解哥儿去了城东文娘子那里。”
此话一出,屋子里头便更加沉寂了。丫头婆子莫不都是低垂着脑袋,呼吸也放轻了许多。
老太太坐在太师椅上,闭着眼睛,额头上祖母绿的抹额往下滑了些,挡住了她眼角的一丝怒气。手里头的龙头拐杖重重的敲打在地上,‘咚咚’地响声像是打更人敲重了的锣声。
“我看你根本就不把我这个老东西放在眼里!”
张氏已经自顾自起了身,也不看老太太满脸的怒气,走近了老太太身旁,只将那只绑了绢纱的手伸过去。
红红的丹蔻刺痛着老夫人的眼,这东西叫她想起来刘氏,她就喜欢涂这些个东西!
“母亲,”张氏一张脸上看不出表情,“大人们无所谓,小刘姐姐或许也无所谓……”
老夫人手底下又发出‘咚’地一声,“张氏!”
这已经不是怒气可以形容得了的了。
可是张氏却好像看不见听不见一般,她的话语是南边的吴语,软软的,有一股子韧劲,“母亲也别怪媳妇自作主张。三岁的玉姐儿尚且连续烧了几日,那更小些的解哥儿,可是差点儿因此丢了性命的。我晓得母亲忌讳这些神鬼之说,可是都到了这时候了,母亲总得为王家想想,不是吗?”
总该为王家想一想,这么反复几次,都因为一个已经过世之人的鬼魂而不得安宁!为何不可以请个高明的术士来做法呢?张氏从前就一直不明白,为何老夫人这么忌讳这些,她以前是懒得想,现在却是来不及去想了!
隔着幔帐,依稀能瞧见里头小孩子单薄的身影,想起女儿这几日遭受的苦,张氏一颗心都碎了!
“母亲既然不喜术士,那就让媳妇来应对好了。这家里头,早就该清理一番了。”张氏说完,抬起眸子,正对上老夫人混浊的双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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