歇一拍,倏然勾唇:“此言,必不相违。”
语毕,递过去一盏热茶。
荀贵妃正自惶惶,全副注意力皆在那只茶盏,生怕失手打了,徒惹这女煞星不快,遂只虚应了几声,根本没听清对方说了什么。
见此情形,充嫔不免哂笑,却也没说什么。
殿宇中安静了下来,雪片被风裹挟着,大团大团扑向殿门,又被屋中暖意化尽,绛毡上水渍斑斑、宛若红泪。
荀贵妃折腾了半晌,确实有些口渴,便端起茶盏吃茶。
孰料,一口热茶尚未落肚,殿外忽地传来一道语声:
“后的娘娘驾到——”
极尖利的声线,瞬间斫碎了这寂寂雪夜。
荀贵妃手一抖,热茶直洒半幅裙子,她亦不觉得烫。
“哗啷啷”,大风忽起,檐下宫灯不住晃动,灯穗子胡乱拍打着,一时间,廊下烛影摇红、廊外银蛇狂舞,直乱了整片天地。
“来得可真迟呢。”
充嫔低低一笑,展袖起身,回眸看向荀贵妃,淡声道:“皇后娘娘来了,贵妃怎不起身相迎?”
荀贵妃浑浑噩噩地,连茶盏也忘了搁下,就这么捧着站了起来。
那一刹,她仿佛与景仁宫、与眼前大雪,与灯火下幽立的枯木,隔作了两处。
所有一切皆化为水中倒影,破碎而凌乱,虽看在眼中,却不及脑海。
最先抵达的,反倒是声音。
极细密的脚步声,轻巧、迅捷,还有种奇怪的韵律,好似那走路的人正列队齐行。
紧接着,是灯笼火把发出的“噼啦”声。
这声音伴随着连片的光,很快便充塞她整个的视野。
也就在这个瞬间,眼前世界开始变得真切起来。
荀贵妃瞪大眼睛,怔望着门外庭院
按等著衣、形容整肃的宫女与内侍,鱼贯而来,未几时,便将偌大的院子挤得满满当当。
没有人说话。
甚至连喘息声亦已消隐。
灯火通明的院子里,他们呼出的热气蒸腾着、飘散着,白茫茫望不到头。
荀贵妃甚至疑心那雪落不到地,半空里就要被这暖气化去了。
“见过皇后。”
熟悉的语声滑过耳畔。
荀贵妃仿似被什么刺了一下,身子颤了几颤,旋即屈身行礼:“妾……妾给皇后请安。”
她并不能确定那是否她的声音。
她甚至生出一丝期望,期望那是另一个长相与她相似的女子在说话,而她不过是台下的看客,只待曲终人散。
院子里很静。
皇后既未说话,更未现身。
就像是她根本没来。
充嫔低垂的眉眼间,浮起了几许哀切。
“果然是不成的呢。”
她叹道,拍了拍衣袖,直身而起,两眼平视前方,启唇问:“来者何人?”
回答她的,是一道干净有力的女声:
“撤剑!”
那绝非皇后语声。
亦不是充嫔所知的任何一个宫人的声音。
然而,这声音却又如此地顺理成章,仿佛在这样的雪夜、这样箭在弦上的时刻,就该有这样一个声音出现。
嫔笑唇角微弯,执剑在手,笑问:“尊驾说的,可是此剑?”
这一次回答她的,是“喀哒”一声机括之声。
充嫔一愣。
尚未待她作出反应,人群忽尔如水四散,现出当中一个著蓝衣、系黛裙、作末等宫人打扮的女子。
女子双手平举,紧握着一样古怪的铁器,黑洞洞的器口,正对着充嫔。
充嫔神情一变,旋即又掩口笑道:“哟,这是什……”
“砰!”
一声巨响,击碎了她未尽之言。
荀贵妃惊恐地看到,充嫔的后心,陡然炸开一个血洞。
而后,鲜血喷涌,荀贵妃的腮边一片温热。
她本能地抬手去拭,低头看时,却见指尖已然被血染红。
“啊!血……血……”荀贵妃再也支撑不住,脚下一软,朝后便倒。
那一刻,她恍惚瞧见,充嫔的绣鞋上,几星鲜红正迅速洇散,那绣得极精致的梅枝间开满了花儿,朱砂点点,恰似梅开春好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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