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静夜里,幽僻的深谷中,忽有一阵山风自两边崖壁间迅疾刮过,吹散了弥漫着的浩若烟云的白茫茫大雾,古树林立的森林显露了出来。
猛烈山风过后,有和风徐徐吹拂,雾气逐渐再度凝聚,形成了浅淡有致的雾霭。林间深处有一片空阔地带,稀疏的篱笆墙围绕出一处农家院,三间草舍傍着后面的疏篱一字排开。
吱呀一声,居中草舍的柴门被推开,从中走出一对母子来。
母亲年龄在四十岁上下,身着粗布衣服,容貌朴实,粗手大脚,体型既不丰腴,也不见干瘪,完全是一副再普通的农妇模样。
不过,极其有神的双眼以及周身上下涌动着的强大气息,却暴露了她是位强大武者这一事实。
儿子大概十七八岁,正值浑身充满活力的年纪,眼神灵活无比,其中总是流露出几分容易相信人的天真。牵着他娘的手,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气息虽远不如母亲强横,在他这个年龄段,却也算得上修为有成了。
母子二人离了草舍,蹑手蹑脚走过收拾得整洁干净的场圃,在喂养鸡鸭牛羊的睡眠中,无声无息地出了这座院落。
走不数步,穿越了面积有限的空阔地带,来到有着幽僻的林间,变得浅淡的雾霭,遮不住头顶夜空中悬挂着的银月,月辉均匀地倾洒了下来,少年与母亲携手徐行,漫步在树林间的曲折小路上,渐渐地走远了,连欢笑声都若隐若现。
终于,两人的身形模糊起来,慢慢融入远处浅浅的雾霭间,不见了踪影,夜间被惊飞的鸟雀重回枝桠的巢里,再度进入了梦乡。
银色月轮高悬在夜空,玉盘也似,施法亿万光辉洒遍大地,正是相聚团圆的好时日。若是美满的月盘不落,就能带来安详和幸福的话,又何必做阴晴圆缺之变,给人间带来悲欢与离合。
愿和美的满月永悬天际,幸福的银辉普照世间。
雾气淡淡的林间小径上,忽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母亲手上触感有异,忙关切地侧目望去,只见旁边哪里是儿子,分明是腐朽了的骷髅,色泽森白,眼眶空荡荡的,凹陷出黑洞无神地盯着她,母亲面露震骇,猛地甩开手,尖叫着连连后退。
见状,骷髅干瘪的脸上,竟是露出十分难过的表情,凹陷的眼眶中,没有眼睛,但不知怎的,母亲总觉得有些熟悉,感觉里面流露着几分容易相信人的天真,心里莫名咸咸的,似有所悟。
“娘。”骷髅嘴巴咧开,嘶哑的声音仿佛从无底的深渊响起,母亲闻言身躯剧烈,眼中恐惧消散,竟是恢复了以往的温柔,往前一扑,张开双臂欲抱他入怀。
可就在两人接触的一瞬间,骷髅碎裂成数不清的细小齑粉,林间狂飙忽起,形成飓风将齑粉席卷上天,粉末纷扬着飞一般从怀抱中溜走,纵然抱得再紧也是枉然。
“不。”母亲拼命地跑着,却总归追不上飓风的脚步,被远远甩在后面,探手往前一抓,最靠后的一粒粉末灵活地闪烁了下,也让落了空。
数不尽的粉末乘着飓风盘旋上天,不知因何尽化血色,贯通一气汇成道道河流,纵横驰骋,百川汇聚,形成汪洋血海,直把无边的天宇都皆数占据。
无边血色充斥天地,淹没了森林,驱散了雾霭,吞噬了院落,最后,连银色的月轮都摇摇欲坠,一丝一点染上血色,变得不再圆满,缺憾的残圆,残废的半圆,镰刀的月牙,直到彻底不见。
放眼天上地下,映入眼帘的,再无闪耀的银辉,以及高悬的圆月,能张望见的,除了触目惊心的血红,就别无他物了。
绝望中,母亲眼角眉梢凝上了化解不开的阴郁,仿佛跨越了无尽时间,飞一般衰老了起来,健康黑发尽化蓬松雪丝,面庞上皱纹丛生,身形干瘦了下来,状如不可雕琢的朽木,眼睛从精华内蕴变得浑浊起来,嘴唇干瘪了下来,整齐的牙齿化作参差不齐的豁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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