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华夏兴按部就班,如机器人一般照着设定采样表不厌其烦地获取数据的时候,春天来了。即使是最枯燥乏味的工厂车间,也从角角落落伸出无数的嫩绿,连墙上星星点点的苔藓也被春风染了绿色。
但是胡洪波的母亲永远看不到了。
自打胡父去世,胡母的病躯每况愈下。
今日终于在儿女与儿媳的环视之下,完成最后一次心跳。
看着闪亮的跳跃的光点渐跳渐弱,只有崔嘉丽转身面壁,一颗心承受不住如此沉重的等待。
反而胡家姐弟面无表情地捕捉着任何最细微的变化,在光点终于落在横轴线上,不再跳跃的时候,姐弟对视一眼,姐姐轻轻晃了一下,忽然直直往前摔去,胡洪波都来不及伸手掺扶,胡轶可已经一头撞在床栏上。
胡洪波忙冲上去抱起,医生顺手就将胡轶可接手了。
看着医生忙碌,胡洪波轻轻对妻子道:“你明天一定去辞职。”
见妻子眼泪汪汪看着他,很是犹豫,他又补上一句,“一定。”
胡洪波早已父母久病他成良医,知道姐姐没事,只是操劳过度,因此并不太担心。
反而,心里头升起一阵一阵的解脱感。说起来,他和姐姐从此都解放了,压在身上十来年的大山彻底消失了。
胡轶可很快苏醒,但没力气起身。
扭头看着一边的母亲,她悲从中来,止不住地大声哭泣,几乎是彻心彻肺地哀嚎。
崔嘉丽不顾自己的身体,抱着姐姐劝慰,但胡洪波没上去劝,他似乎能明白姐姐的哭声,他觉得应该让姐姐哭个痛快。
等了会儿,看姐姐平安无事,他就熟门熟路地开始奔走于各个窗口,办理一个月前才刚办过的各种手续。
崔嘉丽觉得他冷静得过分。
送走母亲,胡洪波背姐姐出院。走出大楼,外面是和暖的阳光,远近有怒放的鲜花。再阴冷的心也能融化在春风里。
胡轶可在上车前忽然道:“把我放那丛杜鹃旁边去。我晒会儿太阳,你们走吧。”
“你今天虚弱,还是去我家住着。阳台上有的是太阳可晒。”
“用不着。”胡轶可红肿的眼睛看着那丛杜鹃,“我都不知道杜鹃能开得这么好看,我要看杜鹃。”
“我明天再陪你来,这花一时半会儿也不会谢。今天你虚弱,我不放心你。”
胡轶可坚决地道:“洪波,我死也不能成为他人负担。你放我去那儿,我要好好晒太阳,人都快发霉了。”
听姐姐这么说,胡洪波反而眼眶红了,崔嘉丽更是扭开脸,拿纸巾擦拭眼泪。反而胡轶可若无其事,两眼只有绚烂的杜鹃。坐到花丛边的水泥椅子上,胡轶可催小夫妻俩忙自己的去。但胡洪波留下妻子陪伴姐姐,他自己则去抢办母亲的后事了。
在殡仪馆,胡洪波也终于哭了。一个人埋头大哭。其实他也不知道哭什么,他不愿去想,不敢去想,唯愿所有的记忆如眼泪般流走,他不愿作任何清点。
胡轶可晒了一下午的太阳,跟着弟妹吃了一下午的零食,虽然体力恢复得七七八八,可脸上依然血色全无。她坚决谢绝弟妹的邀请,一定要回自己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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