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到了是吧?”
随着谢六姐的到场,还有仙灯亮起,大家都有了团年饭即将开始的认识,于是便不再站着寒暄,而是各自在圆桌上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到底是政治味道比较浓重的场合,衙门是做了精心布置的。
不像是以往,食堂里多是两人座的小方桌,又或者是一字排开的长桌,今日的团年饭,用的都是圆桌,如此便免去了尊位、座次的议论,餐具的陈设也是一色一样,没有丝毫的区别。在众人签到时,也被告知了桌次——桌次也是团团围着最中间的一桌,没有什么序号,在各桌餐具前,还摆放了个人的名签,如此各自对号入座,也就免去了辞让之烦。
不过,按照敏朝的习惯,在正式入席以前,还有寒暄、用茶、引座的环节,因此众人多是没有落座,而是站在空档中彼此寒暄,也有些人较为孤僻,便先行落座,众生相不一而足。等谢六姐一来,便知道买活军这里的规矩和别处不同,忙回到各自座位上去,一时间食堂中满是拉椅子的声音,谢六姐也和一些熟识的朋友说说笑笑,待到大多人都坐好了,才起身举起喇叭,笑道,“大家都来了啊?”
她一开口,食堂内顿时响起一阵掌声——这帮名流自然不像是百姓们一样,会尽情欢呼膜拜,都是体面人,便学了买活军这里鼓掌的规矩,如十三娘、叶昭齐等小女娘,都是涨红了脸拼命拍手,她们也都是第一次见到谢六姐真人,这些名流虽然已经闯出了不小的名堂,有机会时常面圣的人并不多。此时都在心中暗品谢六姐的风度,十三娘想道:“六姐真是潇洒,这身衣服,可是比凡俗所有流行装束都比下去了。”
一般的食堂,因为占地广阔,自然是没有暖气的,但衙门的食堂不同,主要是因为衙门有自己的锅炉,可以供应热水,就在食堂背后,既然如此,烧个地暖并不费事。因此屋内暖融融的,许多人都感到罩衫、棉袄有些穿不住了。
谢六姐进屋以后,也解开闪亮的仙衣,露出了下头的装束,大概是她年轻体健,又或者是那仙衣可以隔绝寒暑,里头的装束非常特别,是长袖折领的衬衫,套了一件毛线织的连襟比甲,领子是鸡心样子,竖股的麦穗条纹,下头则是一条淡蓝色的裤子,材质也是前所未见的,这样穿着,非常显示身材,而且十分便于行动,令人心中极为向往——那裤子定然也是仙衣,因为它并不是排扣,而采用了一种新式的东西来链接门襟,只是远处看不清而已。
“自打去年年底,接连做完了几件大事之后,去年一年,咱们也是一天都没有闲着,做了不少的事情——有一点是好的,那就是说出去的话,都能把它实现。自从公布了华夏历之后,现在咱们福建道的百姓,已经都习惯用华夏纪年了,这在思想领域上的意义是很大的。”
“去年所发的庇护令呢,效果也不错,有许多优秀的女娘都被吸引到了我们福建道来发光发热,她们也带来了一批优秀的儿郎,这是去年写在报纸头版头条的几件大事,都能得到贯彻,就说明咱们的执行力还是相当可以的。”
谢六姐讲话,一向是非常平易近人的,众人之中,有的早已习惯,有的则现在才有所领教,只觉得这位仙人,瞧着处处都和常人不同,但偏偏说起话来,和蔼可亲又没有一点架子,和想象中神威深沉的感觉大相径庭。不过,她简洁明快的风格,又相当的吸引人,有一种古怪的魅力。
“过去的一年,工业、农业、军事、治政、卫生、教育、民生,这七个方面,都取得了一些很可喜的进步,这里要感谢我们衙门吏目夜以继日的忙碌——”谢六姐一手拿着喇叭,一手举起瓷杯,“大家都知道,我不喜欢喝酒,今日就用米汁来敬大家一杯,兄弟姐妹们,辛苦了!”
“辛苦诸位大人了!”
编外人员们也都十分凑趣,吏目们连忙纷纷起立,不敢坐着受酒,许多人都感动得双目通红,举杯满饮,“不敢说辛苦!”
“该当的,该当的!”
“为六姐效死!”
“都坐下!”谢六姐示意众人落座,又举杯笑道,“吏目们是基础,也不能忽略了咱们这些杰出的华夏百姓,在座的大家,有本土的豪杰,也有五湖四海投奔而来的俊才,在我们买活军这里,都发挥了自己的聪明才智,改善了华夏百姓们的生活,来,不论是不是我的活死人,咱们都是华夏百姓,都过一个年,我也敬大家一杯!”
“不敢当,不敢当!”
有了‘杰出的华夏百姓’这个批语,众人都感到面上有光,十三娘也不禁挺起胸膛,只是对信王有些意见——若不是他在这里,说不定六姐一句话,也就把大家划拉成活死人了,只是因为信王出席,六姐便只能这样说,也可见六姐虽然貌似粗豪,但性子其实十分谨严。
如此,众人也饮了一杯,谢六姐又道,“第三杯,要敬今天为我们服务的厨师、伙计,在外值守的吏目、兵丁,除夕夜不能团聚还要当值,辛苦你们了,我这里先干为敬,你们空下来随时再喝!”
这第三杯酒,敬得很出乎十三娘的意料,她怔了好一会儿,武十三郎看了她好几眼,她方才回过神,摇了摇头,轻声道,“没什么,只是……”
在她心里,虽然也知道买活军的政治理念和敏朝不同,但直到此刻,十三娘才真正感到,虽然谢六姐对待名流也一样给予特权,但至少面子上,她是真的做到众生平等,一如教材中所说的那样,尊重所有的劳动者——买活军这里,以劳动做为许多事情的准绳。这句话她虽然看过,但曾经并不是太以为然,这会儿心中不由暗自警醒,少不得提醒自己,日后要尤其留心,万不能在这些细枝末节上,踩着了买活军的红线。
就这么一晃神,再探头看时,谢六姐已不见了人影,十三娘正纳罕时,和他们同桌的雷主任已道,“应该是去军队的团年饭那里了,今晚六姐要去的地方还有很多呢——说不准还要去百姓邻里的团年饭上露个面。”
这自然不符合敏朝礼仪,但众人想想也觉得释然:以六姐的身份,越是重要的节庆也必然越是忙碌,怎么可能坐下来和他们一起吃完一整餐饭?他们也没这个面子。
说话间,厨房已经开始上菜了,菜色倒不见得多么豪奢,实际上所有的国宴都是大锅菜,因为同时吃的人很多,而且大家都不是吃味道来的,也并不计较这个。十三娘是无缘进宫领过敏朝的国宴,但先上来的八道凉菜,也就是买活军这里一般餐馆的水平,色香味形里,形是占不了的,其余三者,马马虎虎,只是用料在这隆冬腊月算是比较名贵:一道梅子酱拌秋葵,一道蒜泥拍黄瓜,一道马兰头香干,一道白砂糖西红柿——居然还是用大碗盛的,简直和乡间地主宴客没有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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