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造船的角度而言，东江岛仍非选，船厂要设在如今朝廷和建贼反复争夺的狮子口，那才是好，那处是天然良港，港口水深，可以停泊船，便是万料宝船，也可以在其中营造。如今云县这船厂，以鄙人来看，最多能营造三千料的海船，饶是如此，也要趁着涨『潮』时才能入海，最好还是要在底部包裹铜皮，免得被礁石挫伤呢。”
行家一口，便知有没有，连厂长望着郑地虎的表情顿时不，点，“船厂现在的确在长溪县那里，那里才是良港，不过水深也是有限，只能造福船，若是要造宝船，或许还是要泉州、厦门一带，那里的水文更好。”
“鸡笼岛也有天然良港，是造船的好处，”郑地虎索自陈底细，“我们在鸡笼岛的船厂，一年能产三十多艘新船是有的，不过其中船坞都要给荷兰人或弗朗机人用，若是能全然收回在自己手中，产量还可翻倍。”
话说这里，几人心里都是有数的，买活军有仙器，能贸易，神奇的手段很多，但在海还是刚刚开始营造势力，郑家也有自己的筹码，郑地虎这意思，十八芝也不是不能倒向买活军，毕竟买活军手里也有荷兰人没有的东西，光是那神奇的远程火炮，就足以让十八芝垂涎欲滴。
聪明人之间说话不必太透，彼此也都能明白，郑地虎虽然也有许多缺点，但毫无疑问是聪明人。谢六姐笑笑说，“嗯，造船很专精，海战也在行，十八芝底是十八芝。”
其实也没有怎热情夸奖，但因为一开始就被嫌弃身形胖，懒散不习武，如今总算被肯定，郑地虎竟暗自有些雀跃起来。此时众人已来海边，只见已建成的几船坞一旁，果然有人忙碌，而远处还有人如蚂蚁一般，在修筑新的船坞。见谢六姐来，都激动莫名，抢着给谢六姐跪拜行礼，不乏有人口中喊着‘天妃娘娘’。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郑地虎在云县住一月，《吏目参考》底还是给他设法弄来看，其实他没看懂，只觉得颇有理，还有一点是明白的，那就是谢六姐不愿自己被当成神来膜拜。不过此时在百姓跟前，她还是『露』和煦笑容，挥手慰劳众人，郑地虎在她身边，找片刻便见郝陆，他和自己义父站在一起，但身边倒没有其余川蜀船匠，再细看之下，仿佛这里的班组都是混编的，五小组内都有郑地虎的学。他还见那日来接东江女娘的『毛』荷花。
打散混编，倒也是防止乡党抱团很简单的办法，只是乡党往往对此十分抗拒，反而起反效果，也不知买活军这里是如何『揉』搓人的，船匠往往也是桀骜不驯、作风粗野，怎落买活军手里就由着『揉』圆搓扁？
郑地虎心中暗暗羡妒，连翘也正和谢双瑶提乡党的问题，“本地工匠一旦发现有仗势欺人，欺压外来户的现象，便要狠狠弹压，不能怕得罪人，非得下狠手不可。开除一，劝退四五之后，厂子的风气便正过来，如今众人都能服管，这些外来工匠的心也都归给我们这里，混编成组之后，又狠抓拼音、官话，如今川蜀和长溪县的工匠官话说得都好得多，毕竟班组是三地方的人，彼此交流非得说官话不可，这样充分练习，官话进步很快。”
她语速虽快，但交代得十分清楚，郑地虎都不由得暗暗点，对连翘理事之才也有充分认识。这几句话说来简单，但魄力可不是人人能有，要处置得家服气，更需要超手腕，难得连翘虽然年岁不，但却有如此能耐，日后若有机会，非得好生结交不可，只可惜，她是女娘，郑地虎和她往来不便——若是哥能有什机灵的姬妾便好，只可惜，都是一群庸脂俗粉，不能和买活军的女娘相比。
他这里『乱』七八糟的想着，又暗自和郝陆等人打招呼，和众人略看看修筑中的船坞，便又乘船查看抛锚在远处海中的福船——若是抛锚太近，退『潮』时很可能会刮擦礁石，这种船也不是云县船厂能修的，便是涨『潮』要进船坞都很勉强。
“只是主桅杆断掉的话，是不是在这里也能修啊？”
谢六姐有时也会问些天真的问题，众人分做几批，登舢舨，往福船划，郑地虎有幸和谢六姐一起，闻言苦笑一声，说，“桅杆断，要视情况拆船板，查看龙骨是否受损，必须进船坞，如果龙骨没有受损，还能换桅杆，若是龙骨受损，那就要动干戈。”
他也是暗呼谢六姐胆，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虽然郑地虎没带兵器，但茫茫海中，什事情都有可能发生，舢舨唯有四人，郑地虎想要制住谢六姐的话，恐怕连翘和另一名划桨船工是无力阻止的，虽然他不打算这做，但也觉得谢六姐未免有些托。
不过除谢六姐之外，不论是连翘还是其余亲卫，都是若无其事，众人很快划福船边，抓着绳索软梯陆续猱身而，郑地虎查看一艘船，也是有意逞能，抓着绳索『荡』另一艘，如此看几艘，心中更是惊讶：这些福船受损程度都是类似，从甲板留下的豁口判断，那炮弹击中桅杆的角度和部位几乎都是一致，天下哪有这样的炮，能在短时间内连续发『射』，而且精度还不受任何影响？
若说修葺，难度倒是不，若能拖回鸡笼岛，不过一月就能陆续修好，郑地虎趴在甲板看看船舱，里空『荡』『荡』的，所有货物补给都被缴获走，他这些日子在云县吃的竹升面还真是自家产，却还要收他三十文一碗，说是什外地来货。
他又『荡』回第一艘船，谢六姐对他的表演报以掌声，不掩欣赏，笑，“果然好水，我们的水军没几有郑二老爷的身手。”
这是因为云县水军多是渔民身，很登船，自然没有一些船海主应有的素质，郑地虎不卑不亢，抱拳谢过，又，“好水敌不过好炮台，此次是在下有眼不识金镶玉，也是打心眼里服气认栽，还请六姐抬抬手，放我郑地虎一马，此后江湖行走，东南海域，十八芝绝不和买活军为敌，若有差遣，只需派人捎话，我们一定效劳。”
这是要谈价钱——这船，买活军修不，留着也是无用，郑地虎现在解情况，便想将其带走，当然他现在还没许诺什，要等谢六姐开价。所谓的差遣效劳，那也是客气话而已，若真被他分文不花带走这十艘船，郑地虎心里反而要调低对谢六姐的评价，嫌弃她不够精明。
谢六姐点点，笑，“行，够直接，这是好素质——但还不够直接。你明知我有意收编你们十八芝，也不用揣着明白装糊涂，郑二老爷——这里坐。”
她反客为主，请郑地虎在船舷坐下，甚至还把脚挪外，就这一晃一晃的，这时候倒是半点没有买活军主、天人降世的沉稳，郑地虎忍着心的异样，在她身边坐下，和谢六姐一起回望船厂，船坞在这里只是数小点，至于工人，更是看不。
“当然，你也可以说此事你说不算，得要回禀报你哥。”谢六姐从身边『摸』东西来请郑地虎吃，郑地虎只见花花绿绿一根棍子，完全不知是什，学着谢六姐拆开外面那层糖纸——很舍不得丢，仔细收好，预备带回给他侄子木玩——这才将糖球送入口中，只觉得一股『奶』香在口中化开，却很没心思细品滋味，只谢六姐悠然问。
“郑二老爷，你觉得你哥是能做事，可领一藩，甚至是一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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