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徒一是三十五文,包一餐,虽然是糙米饭,但真能吃饱,宿舍一是五六文,东江女娘还是习惯一两餐,『毛』荷花一吃个五文的早饭——多是粽子,最顶饱,这便有二十五文的积蓄,到这时候,她心里对谢六姐的忠诚,几乎已经和对『毛』帅的忠诚齐平了。虽然她从前是『毛』帅信用的婢女,但小荷花做婢女的时候有自己的房间,她在连梦里都不敢想象下还有这好的日子,而给她带来这一切的谢六姐,毫无疑问当然应该到她次高等级的忠诚——于她被『毛』帅救了命且养大到现在,所以『毛』帅还是最高效忠对象。
该如何回报自己的两个恩人呢?答案是很显然的,『毛』荷花虽然还见过谢六姐的面,但已坚定地认为自己应当早日促进东江岛归于买活军麾下,有甚,应当推动买活军对辽东的吞并,原因非常的简单——她希望东江岛的百姓都能过上和她一般的日子,而比起靠她们这些女娘存钱接人,请『毛』帅倒戈当然是加省力的办法,而且这一来,她两个恩人的利益将极大程度地趋于一致,这就方便了『毛』荷花的报恩。
不过,像『毛』荷花这大胆,还敢于思考下大事的女娘并不多见,大部分女娘都还是从小处开始,重经营着自己的生活,思考着自己的回报——『毛』荷花是不去澡堂的,多是自己烧一壶热水每晚擦身,这不至于浪费了蜂窝煤的火力,而且还能省了一文钱。她们东江女娘几乎都这么做,因为大部分东江女娘想都一:她们要多存钱,早早地把自己赎身出来,余下的钱便能存起来,到时候做了运费,托买活军多走几趟,回东江去接多同胞过来。
一批女娘几乎个个都这想,而二批的女娘们,虽然才来了几,但逐渐熟悉了云县的她们,都认可了同乡们的判断:是该要多存钱,先早日存够赎身钱——不能叫买活军觉她们这批东江女娘还账慢,买亏了,随后还要勤勉、节俭地做事,要让买活军感到东江人是最好、最忠诚的百姓,那么她们在云县才能到广泛的好评和接纳,之后最好连去东江接人的船都能她们包了费用,这才能鼓动买活军多开一些班次,把多的同乡从建贼的铁蹄下解救出来。
这是最朴素的同乡情谊,似乎成了一种真,东江女娘们虽然各自从事不同的工作,但联系依然频繁,人离乡贱,这是此时普遍的认识,而凡是成群结队到外乡来讨生活的百姓,在不会说当地语言的时候,抱团是很紧密的,辽东女娘们逐渐养成了利用学校来彼此联络的习惯——上早班的,便帮扶上早班的姐妹,上晚班的,便帮扶上晚班的姐妹,从学校到‘工作单位’的路途成为了她们彼此交流的场所。而『毛』荷花成了认的首脑人物,虽然她还有发号施令,但毫无疑问,她具备着一言能定生死的权威:倘若她下令将某人逐出这个群体,那么这个东江女娘在云县顿时便了靠山,了娘家,这在这些女娘们如今的念头里,还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春妮咋就嫁人了呢?荷花姐,她满岁数了吗?在家有婆家吗?”
有些脑子较为灵活的女娘在问春妮的婚事,或许是因为好奇,或许是为了给自己盘算,因此便又有些心虚——倘若她们嫁了人,那对东江同乡会的依赖会就此减少,按照传统的观念,这个女娘很快就会成为本地人了,同乡会的力量或许会因此削弱。
不过,『毛』荷花并有阻止同乡们物『色』婚事的意思,而是和气地回答道,“买活军这里,有本事又想说亲的汉子很多,春妮带了个孩子过来,年纪够了,她想嫁人,这事咱们不能不支持,过来安顿下来以后,就去婚介所登记了——就前几刚成的亲,她相是本地人,家里在云县自有两间房的,莫看只摆了个吃食摊子,收入不低呢!待春妮挺不错的,婚书写很平。”
“婚书?”问话的人显然在东江的时候从未真正接触过这个概念,不知道这和平有什么关系。
她们边走边说,『毛』荷花介绍了一下买活军这里的婚姻规矩,又强调说,“若是年岁不到,可不要谎报岁数成亲,被查出来,要去做苦役不说,还丢了我们东江人的脸。若是年岁到了,不必着急,在这婚书上别吃亏了,依我看,买活军这里成婚还是容易的,多是想结亲的男儿郎。”
这是在话,其一批东江女娘受到了买活军各界的好评——身量高、力气大、能吃苦、上进、眼里有活儿、机灵、学快,而且年纪恰好——东江女娘年纪都不小,孩子和少女多数都被送到高丽去了,留在东江岛的多是二十出头能做重活的健『妇』,正是婚配的年纪,她们的婚配意愿普遍都比较高,都经历过战『乱』,许多女娘都很渴望能重过上安稳的生活,而在她们的愿景里,安稳的生活当然包括了一个懂事而勤快的男人,甚至对于很多失去了自己孩子的女娘来说,生几个孩子是心中非常急切的渴望。
既然『毛』荷花并有阻碍她们成亲的意思,这几个女娘便立刻活泼了起来,细问着婚介所的规矩,又彼此讨论着去登记的时机——自然还是要等扫盲班毕业了才好,现在她们还不是很会说官话,看不懂报纸,很难给自己物『色』什么好的工作,只能在洗衣房打杂,又或是扫大街拾牛粪,便是有一手好厨艺,不敢学春妮相去摆摊,毕竟还有本钱。
“等工作定下来看。”『毛』荷花帮她们决定了,“至少过个三个月的——男人多是,还怕跑了不成?免人家说我们东江女娘馋男人,一来就急乎乎地找人家,名声可不好听!”
“那是了。”
“可不是,那驴多,还有只能拉帮套的呢,男人还怕少了去?”
辽东的女娘,在这方面同时兼具了保守和开放,格外地有一种爽朗——她们很赞成『毛』荷花的观点,女娘要有自己的矜持,但对拉帮套这的共妻现象能坦然谈论。这几个女娘几乎都有过几段婚姻,在辽东本土时的一段,家破人亡后,流落到东江岛上的二段,此刻她们的二任丈夫都还有死,但有人有什么守贞的概念,在东江岛时全心全意地一起过日子,心意不是假的,现在既然来到了云县,此生相见的希望不大了,那么展开一段的婚姻非常的自然——就如同找拉帮套的一坦然,都是为了生活么!
北地气严酷,孕育出的便是这善于变通的达观,矫情的人是不容易活下来的,因此众人便很活跃地谈论起了择偶的策略,还有些人反过来惋惜春妮子着急,或许吃了亏的,『毛』荷花说,“她那又不一,她想开个小摊子,和她男人一见面就投缘了,很说来,而且她娃儿来了以后水土不服,一直生病,要有人看娃。”
“哦哦!”春妮子立刻就被大家谅解了,女人们纷纷说,“那等扫盲班毕业了,手头宽裕些便去照顾她们家的生意。”
“自然的。”『毛』荷花叮嘱着,“扫盲班还是要用心读,不识字吃亏呢,报纸都看不,不好往回写信。”
“那是。”
“还有,婚书可不能自己私自定了去,我们东江女娘有一条是约好了一定要保证的——婚后出来工作,若不然,岂不是遭人笑话,说我们东江女娘好吃懒做,结亲后便在家里躺着享福了?说句难听的,这儿的活不怎么沉重,便是在家,怀孕了谁不是做到生?可不能拈轻怕重,败坏了东江的名声。”
“那还用说!”
一边走一边说,设在关口附近的洗衣房很快就到了,『毛』荷花和几个女娘挥手作别,看着她们进去,洗衣房的工作其并不累人,因为买活军是不用人手洗的,他们的棉衣料子厚,可以用一种大的机器,叫做洗衣机,畜力带动,几个桨叶在底下搅和着,带动水流,洒下胰子『液』,过两道水就很干净了。女娘们并不用常年跪在石板上捣衣上浆,只是进去做些绞衣、晾晒的工作。
洗衣房设在关口附近,是因为这里有河,关口的澡堂子在这里,因为有河好取水,船厂就在附近,『毛』荷花送走了同乡——她现在对这几个同乡大概有些了解了,晓她们都不是有能力的人,只一心过日子的那种,便在心底将她们放出了夹袋。算了算时间,距离下午开工还宽绰很,她便放慢了脚步,寻思着要不要拐到岔路上,去找个皇榜看看今出的报纸——她是不愿花钱买的,但好在皇榜会张贴报纸,有耐心的话,可以站在那伸长脖子看免费的。
就这么慢了几步,便正好看到川蜀的那帮船工走了过来,队伍稀稀拉拉地拖很长,几个女娘入了洗衣房中——她们这批来的很多都在洗衣房,那郝六的妹子走之前还在教他,“ri,le,不是
i、
e——”
川人怎么
lr不分啊?
『毛』荷花心里有些好笑,只装着平淡,冲他们微微点点头,算是示好:码头上各省人抱团,彼此寻衅打架的事情,『毛』荷花是听说过的,这帮川蜀佬抱团,她自然不愿和他们冲突。
船工们大约是一个主意,都点头笑笑,唯独那郝六却走上前来,和『毛』荷花几乎并肩,只落后了半步,搭腔道,“『毛』嬢嬢,倒是有件事想和你打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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