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书人只说到吴三六岁的时候天就亮了,媚娘赶紧跑出柴房干活,却因为彻夜未眠,总是打盹,又被老妈子家法伺候了一顿。
没有办法,说书人只能改变方式,改成媚娘每长大一天,他便讲述吴三一天的故事。
从那以后,媚娘每天都伴着吴三的日常入睡,知道吴三是如何攀附上乞讨团伙,如何讨好团队老大,如何偷偷贪下团队的钱,在这个过程中吴三甚至学会了如何做假账。
小媚娘对吴三崇拜极了,故事里的他只比自己大三岁,却可以做到那么多不可思议的事,还能活的那么滋润。
可惜,生活总是对吴三抱有最大恶意。
吴三七岁那年,乞讨团伙在一个小饭店里吃饭,小饭店的煤气罐突然爆炸……
乞讨团伙,猝。
又一次死里逃生的吴三在天桥上站了很长时间,似乎明白了一点自己的命运,然后畅快的大笑起来。
吴三说:“狗比的命运,你想让我孤独郁闷终老,我偏不如你愿,我要和你斗到底!”
小媚娘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眼睛全是崇拜的小星星,说吴三是大英雄,说书人却是嗤笑一声:“屁的大英雄,这就是小孩子还没长大,生活抽他抽的还不够,在犯中二病呢,天煞孤星的命格,没有那么简单的。”
小媚娘有点讨厌说书人了。
吴三就是大英雄。
生活的恶意还在继续,甚至变本加厉:交个朋友,第二天朋友被车撞死;找个女朋友,第二天女朋友被人贩子卖进大山;认个义父,第二天父亲就心肌梗塞走了;最过分的是,看个里F解决一下青春期冲动,第二天里F公司作死,不仅公司倒闭,老板被抓,连全网的里F都被人花大价钱请黑客给清除了。
吴三终于认命:每月匿名给朋友的老母打去一笔养老金;把女朋友从大山里救出来后,又隐在幕后导演了一个剧本治愈了女朋友严重的创伤应激症;至于义父,义父无儿无女,留下一大笔资产给吴三,吴三拿出百分之九十九,亲自操刀,隐在幕后做慈善事业,剩下百分之一拿来生活。
义父确实是个好人,至少吴三可以不再为生活费发愁。
这个时候吴三已经二十一岁了,小媚娘也长成了大媚娘,十八岁。
媚娘十八岁生日的那一天,说书人最后一次出现,没有再讲吴三的故事,而是讲起不归乡的真相。
说书人讲完,语重心长地说道:“媚娘,今天晚上就是吴三来到不归乡的日子,你对吴三的心思我也知道,他是死是活,全看你的选择了。”
媚娘选择不按剧本走,在吴三注定遇见她的那个晚上,跑出不归乡,躲在了顶木山林里。
吴三被幻象吓走,几乎是以一条直线,走到媚娘身前,又把媚娘当成了大石头,一屁股坐下。
被吴三坐着的时候,媚娘心跳的跟四驱车马达似的,差点晕过去。
等吴三注意到她,与她说了第一句话,媚娘就很不争气的彻底沦陷。
媚娘终于有机会和吴三一起成为故事里的角色,陪在吴三身边,哪怕只有短短几日。
媚娘崇拜着吴三,相信着吴三,她相信吴三一定有办法走出不归乡。
当吴三说出自己的计划,咬去媚娘心口的魂魄时,媚娘完全没有担心自己的结局,只是很开心地说着:“相公果然是最聪明的!”
傻媚娘。
记忆停在了媚娘最后朝着硬化凶雾说的那一句话。
“相公,我怕。”
吴三的意识从快要消散的血珠子中出来,感觉脸上湿润,摸摸,原来是不自觉的流下的泪。
时间流速的原因,吴三只是爱了媚娘几日,媚娘却已经爱了吴三整整十五年。
或许正因为这样,吴三才会那么快的接受媚娘。
一个女人十五年纯粹的爱,吴三根本没办法用嬉皮笑脸接住。
刚刚经历了“酒色财”的消极情绪洗礼,现在的吴三有点麻木,根本感受不到悲伤,只是眼角一直有泪。
吴三低头看了一眼地面上的那副歪歪扭扭的对联,突然感觉到莫大的讽刺。
天只一算。
你不是天。
随着本源意志的崩溃,这个小世界也开始慢慢崩溃,最先没的是人、地、天三魂,现在终于轮到了小世界本身,各种物质在慢慢消散成无色的灰。
此时夜晚刚去,天将破晓。
太阳还在,万千如剑的温暖光芒刺破夜幕边缘,最后席卷大地,照在那些不断消失的无色之灰上,竟然反射出残阳的血红,映的整个小世界一片血色如红绸。
“露水姻缘”柴房,媚娘的尸首渐渐化灰,挂在床头的大红灯笼上的丑丑笑脸依然在笑。
太阳照常升起,生活难以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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