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贞元身子已飞在了空中,无处躲闪,便不做变招,只管奋力把双拐打下去。他看得清楚,两人都是只攻不守的路数,比的就是谁的兵刃先打在对方身上。秦狼的双刀或许能刺到赵贞元身上,让赵贞元身负两处刀伤,不能致命。但赵贞元这双拐砸下去,必定要那刺客筋骨寸断,决无活路!
赵贞元大喝一声为自己壮着声势,直把自己平生的武艺都付在了这一招上。他杀红了眼,却没注意到身后的江月容,也已腾空而起。
江月容左手举起长刀,瞄准了赵贞元的后背,猛然掷去。
一柄长刀,裹挟着几百年来附在这刀上的英灵,向那赵贞元的后背嘶鸣着,奔袭而去。
赵贞元听到脑后风响,又看着身前一双刺来的双刀,脸上的笑意凝固了。
他看到,院子里的沙尘渐渐落下,一袭月光洒落在院落里,好似一片潮水缓缓褪去,在沙滩上留下了两三片青稚的贝壳。这天地万物,都要尘埃落定,任他如何挥舞那双铁拐,他停下时,那片沙尘都终要散却。
有那么一瞬间,他感到自己就悬停在这半空中,忘却了这一生的恩怨,也放下了这一世的执念。
身后的长刀刺入了他的后背。
身前的双刀探入了他的胸口。
一双铁拐脱手而出,重重地砸到了沙土地上,惊起一片沙尘,又缓缓落下。
赵贞元双脚落地,勉强站住了身子。一口鲜血从他口中涌出,他却不自知。
他看到,小千总爬进了他的卧房,紧紧关上了房门。
总算,没让刺客伤到小千总。他想着,大喝一声,从身后拔出那柄插入他身子里的戚家刀,双手握持着,轮转一圈,如舞起一柄关刀。
“刺客,休得猖狂!”他的喉中夹杂着血浆喷涌的声音,“来呀!我们再打过!”
小千总却突然从自己的卧房中又跑了出来,手里拿着一支手铳,直直指向了院中的刺客。
“大胆贼寇!”这一刻,他的喊声与之前大不相同,不再是惊慌的嘶吼,而是隐隐有了几分英雄气概的厉喝,“堂堂千总府,岂容你们放肆!”
赵贞元眼前朦胧着,迷离间竟隐隐看到,那举枪指着刺客的,不是小千总,而是曾经的老千总。
“千总大人……”他呢喃着唤道。
“你们都去死吧!”小千总怒喝着,手指一抖,手铳发出了一声炸响。
弹丸没有飞出膛去。那一声炸响,是手铳中的滑膛炸开的声音。
一阵火花跃动,在月光下放肆地散开去。小千总的手指,被那炸开的滑膛片片削去,爆出一片血浆。膛中的那粒弹丸,没有向前飞出,而是被这炸膛惊扰,反飞向了小千总的眼睛。弹丸飞得太快,小千总看不清那是什么,只感到一阵刺痛瞬间打入了脑中,随后便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他的身子随着这一声炸响向后飞出,重重撞在了廊壁上,留下了一滩血水,和一具残破的尸体。
炸开的枪膛里,露出了许多碎石和纱布。那是江月容潜入小千总的房间时,悄悄塞进手铳里去的。
这一声炸响,惊醒了正在屋里沉睡的孩子。孩子嚎啕地哭了起来,那哭声在院落里散开,久久不能停息。
院落里的三人,随着这声炸响,呆立了许久,又听着那一阵孩子的哭泣都虚脱一般靠在了墙壁上。江月容和秦狼沉重地喘息着,只有赵贞元静默良久。
忽然,赵贞元用长刀支起身子。两名刺客心中一紧,急忙摆开架势,将手中兵刃指向了赵贞元。
赵贞元却没有看向他们,只是虚弱地拄着那杆长刀,踉跄地走进了老千总的房间。他努力走到老千总床前,无力地靠在墙上,缓缓滑坐下去,望着老千总安详的睡相,笑了笑。
“我想起来了。”他笑道,“当年那条狗,不叫阿黄,叫阿旺。”
一柄长刀,从老千总卧房的墙壁间贯出。江月容和秦狼看到,那长刀的刀尖上,不断渗着血水。
赵贞元对着老千总,低头坐着,静默着,任由一阵凉意渐渐侵蚀了他的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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