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白眨了眨眼。
他站在一张双人床前一两米的地方,一个死去的男人呈大字型横躺在上面。死者表情狰狞,口唇青紫,眼球凸出,显然死得极为不甘。
但这不是最引人注意的一点。季白的目光不自觉地定在死者的脖颈处。
死者的脖子,留有一整圈面积颇大的黑紫痕迹,像被攥紧拉伸过的面团。事实上,死掉的这个人虽然整个身体都摊在床上,但脑袋却是吊在床沿的,脖子绵软无力,很勉强才没让头颅与身体分家。
从季白的角度,只要他稍稍低头,就能与那颗死不瞑目的脑袋四目相对。
这个人,比起被掐到窒息而死,倒更像是被捏碎了整个颈椎。
但……捏碎颈椎,那是正常的人会有的力量吗?
他来不及去想更多,从喉咙深处传来的恶心感让他快速地转身,想也不想地冲进了屋内的卫生间,对着马桶呕吐起来。
一直吐到胃里空空如也,虚弱的感觉漫布全身,恶心感才勉强停下。
季白扶着墙,走出房间,倚靠在走廊的墙壁上整理情况。
隔壁的房门在这时被打开,一个脸色苍白的女人走出来,见到季白,楞了一下,“季白,你站这儿干什么呢?”
季白抬眼,这女人二十出头的年纪,头发精心地烫过,穿着黑色的修身短裙和将近十厘米的细高跟,与之对应地,却是完全素着的一张脸,甚至鼻尖和下巴上的痘痘都清晰可见。
季白对人的五官很敏感,哪怕是只见过一次的人,再时隔多年也还是能隐约记起。
他很确定,面前的人他绝对没有见过。哪怕是自动帮她补齐一张精致的妆容,他也绝对不认识这个女人。
正常情况下,季白绝不会故意去让女人或小孩儿看到不好的东西。
但现在显然不是正常的情况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指了指他身后敞开的房门。
女人的神色其实有些恍惚,见季白指过去,也没有多想,就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往前走了几步,来到他身后的房门口。
不需要走进去,里面那个死人的脑袋就正对着门口的方向倒吊在床沿。
空气似乎是凝滞了一刻。
下一秒,女人扶着门框滑坐到地上,一边滑一边发出恐怖的尖叫。
季白看了她一眼,觉得她脸上的表情充满恐惧,但似乎并没有震惊。
当然,突然看见一个死人倒在自己面前,可能也只来得及恐惧了。
他甩了甩头,见走廊上的门被陆续打开,一个个陌生的人跑出来,冲向了死人的房间,场面变得混乱起来。
季白不想参合,他重重地深吸了口气,随便地进了一间敞开的房间,进到卫生间内。
刚刚漱口时,他只是草草地扫了水池墙面上的镜子一眼。
这一回,他站到镜子面前,仔细地打量了镜中人一会儿。
细碎的短发,年轻的脸庞,黑框眼镜,以及幽黄灯光下显出明显病态的白皙肤色。
脸是他的,可他虽然宅,但很健康,尤其现在是夏天,他虽懒得出门,但身为大学生,课总是要上的。他皮肤的底色白,但特别容易晒黑,现在应该比正常情况下黑了好几个色号。
或者哪怕就是他最白的时候,也绝对不会像此刻这般一副病入膏肓的样子。
所以,这张脸,既是他的,但又不像是他的。
他又抬起左手,虎口处,有一道三四厘米长的细痂。这是之前不小心被课桌上裂开的木板片划的,划的时候口子还挺大,用了半包纸巾才把血按住,不过没几天就结了痂,现在就只剩一道细长的痕迹了。
这应该是他的身体没错。
但,他为什么会在这儿呢?
他很清楚地记得,此时的他应该是在大学英语的课堂上。因为英语是分班教学,都在小教室里上课,没法神不知鬼不觉地逃掉,所以虽然万般不愿,但他还是勉强地从被窝里爬了出来上课。
昨晚他们寝室偷了电,集体通宵游戏,以致他上课的时候昏昏欲睡。
他很确定,在睁眼看到那具死尸的前一秒,他还在与不断聚合的上下眼皮做艰苦斗争,绝不可能来这样一个陌生的地方,更何况外面的那群人他更是一个都不认识。
若是相信自己的记忆没有问题,那么最合理的推测就是他在英语课上睡着了,现在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他的梦境。然而……什么样的梦境会如此清晰而真实呢?
季白的手指不自觉地抠紧了水池的边缘,他专注地望着镜中的自己,直到另一道身影投映在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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