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什么时候终于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睛……
耳房昏黄的油灯闪了一下,慢慢在白楞纸窗晕染开来,衬着黑黑的人影,悉悉索索有衣物碰擦的细声。
李珺睁着眼睛,看那头顶上暖色的帷帐,这是哪里?好熟悉。门外又隐约传来人声、脚步声、门框声……
“嬷嬷,阿曼醒了吗?”一个男声听起来很着急地在门口问道。
“老爷,还没有”一个仆妇碎步走到堂前回话。
这,这是温嬷嬷的声音,阿曼是自己的乳名,可是另一个并不是外公。李珺竖起耳朵,轻轻地不敢发出声响。
“卯时岳丈已经到了门房,现下要见阿曼。”
“那奴婢将小姐叫醒?”
“不……那倒不必,”男子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办,“只记得一会给小姐穿得鲜亮些,岳丈看得心里也欢喜。”
“是,奴婢晓得了。”
一阵沉默,似乎在等什么,但是又没等到什么。李珺看到自己手肘在方枕上,印出一道红痕,自己的手好小、好嫩。岳丈说得是谁?这说话的男声莫不是自己的父亲?
须臾,脚步由重至轻,仆妇也重新回到床前。李珺假装还在睡觉,屏住呼吸轻到几乎听不见。
旁边六角盏灯的光被窗外的白日映的毫无光彩,灯芯悠悠地轻晃。仆妇掩袖吹灭,踱步拿过灯盏盖上。
“可怜见的,娘亲这么早就不在了,若是三老爷当年不那么跟夫人怄气,也不至于就那么就去了。如今沈老爷找上门了,跟前待都不敢待,巴巴的来指望小小姐。”
这么说完,又走到床前,轻抚李珺额头:“多么漂亮的小脸,可惜不喜欢开口。哪怕多叫几声爹爹,老爷也会高兴的很。”李珺的眼珠不自然的动了几下,整个身体也绷的紧紧的。
“三小姐,三小姐”
李珺忍不住睁开眼睛,一咕噜坐起来,小胖手一把抓住眼前年轻的温嬷嬷,嘴里不知道为什么说了一句:“我今个想去二伯娘的后花园去看鸟”。
李珺似乎又不在这个幼小的身体,因为她好像又变成了一个飘在空中的灵魂,能看见那个说话的小人,胖手上浅浅的小窝。
温嬷嬷掩面拭了脸,急忙说:“今个儿可不行,将才老爷来过了,小姐得先去请了安才能玩哦。”
“好。”的小人就是让人心酸。
很快,丫鬟们鱼贯而入,伺候小人梳洗打扮。待到出门时,桃红的对襟小褂,愈发显得小脸白亮,双丫髻两边各坠了一朵金色小花,胸前又套了一副长命锁,叮叮当当由温嬷嬷抱着往前院去了。
这大概是自己五岁的时候,外公沈拂来接她,也是她第一次见到他的样子。沈拂坐在正厅里,墨发长须,一身灰色道袍,像是年画里的仙人道长,有些凄凉,又爱怜地看着她。
她却在这笑里看到一丝不易察觉的伤感,让她觉得值得近亲的伤感,就像她看见二姐姐对二伯母撒娇时自己找不到娘亲一样的感觉。所以她走到他跟前问:“你是谁?”
“我是外公,你娘亲的爹爹”
“可是我娘亲已经不在了。”果然一提到娘亲,他们两个人都眼神黯然
“那你愿意跟外公一起走吗?”
这时,她的父亲才从旁反映过来:“岳丈,这怎么可以,阿曼她……”
“哦?”李珺觉得外公的胡子都抖了几抖“那李家人是怎么照顾阿曼?又是怎样对待的我的冰儿的?”
父亲又陷入沉默,双手一会握拳,一会又互相交握。他并不知道如何从容的说出自己都觉得牵强的理由,但是又不想放弃,就像曾经不经意辜负了自己的发妻。他恨自己的软弱无能。
“小婿有罪,小婿曾在冰娘灵前发誓,定会照顾好阿曼。只是阿曼似乎不愿与我亲近,我也曾托付大嫂、二嫂,阿曼好歹也是他们的子侄,想来岳父大人也可放心。”
“不必了,我把阿曼带走,这个并不需要向李家交代……”
刚才还怒气冲冲的外公,又转过身温柔地把小人儿抱起来,就这么走了。
只留下那个落寞的,也不敢阻拦地身影……
“珺儿,以后就跟着外公外婆好不好?”
“你真的是娘亲的爹爹吗?”
“是,外公带你去看看你娘亲长大的地方。”
“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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