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几上摆了一盆潢川金桂,一朵朵芳蕤妍姿,远望如金波流曳、香溢沁骨。
这是释香特意从御花房要来的。
到了秋凉时节,棹兰斋总有些冷寂。她想着,这金桂开得这样热闹,总能增添几分欢愉,小姐也会喜欢。
此时,苏媺轻轻拉下一脉花枝,似嗅非嗅,思绪却已然飘远了。
大齐建朝后,战功显赫者皆封一品将军,朝廷在京城为他们置办产业,令他们长住上阳城,轻易不可出京走动。
表面上看,是景元帝论功行赏,体恤这些人往日征伐辛苦,如今新朝开立,自然到了整休养息、尽享富贵之时。
但事实是,这些人被架空了权力,军中实权大部分掌握在皇帝新提拔的兵部官员手中。
在这些以功封爵的人中,最令人瞩目的,便是镇国公岳城。
他原是南周朝驻守东五州的戍边大将,有不少子侄、孙辈皆在军中任职,却也是赵柞起兵叛周时,最先举旗响应者。
自南周中纪起,在数次与入侵中原的东胡人对战中,岳氏一门人才频出、屡屡报捷,一跃成为南周第一将门大族。
历代南周皇帝都对岳家十分信任,将整个东境国门交给岳家军守护,兵马粮饷,一应足给,不曾想,却换来一场前徒倒戈。
想必岳、赵二人事先早有勾联串应,赵柞自西向东进击时,岳城率部在东境对南周军队形成最大掣肘,并最终与赵柞一起对南周中路军形成夹击之势,致其全军覆没。
而岳城的孙子岳昭,正是岳家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大齐军中未来最有前途的少将军。
当年,未满双十的熠熠少年,一身银甲、一杆花枪,马上枪挑南周朝成名已久的沙场老将,飒然无惧,时人谓之有“挌虎”之能。
谁料,一朝功成,圣旨一下,竟被景元帝招为驸马。
人人皆知,大齐朝的驸马只能领取空有虚名的闲职,再不要奢望能手握实权、任职于军中。
景元帝把女儿下嫁到镇国公府,看似施恩,实则以驸马的身份束其羽翼、压制岳家。
对此,镇国公岳城只能在人前感念皇恩、强作笑颜,而无数人却在背后唏嘘惋惜……
面前的金桂,朵朵如玉珑璁一般柔润饱满,苏媺的眸光凝在那花蕊上,忽然悠悠地开了口。
“太子曾说,他最喜欢用金桂和香椽做的酿花饴糖。”
秀姀三人皆是一愣:“小姐怎的想起太子了?”
苏媺未答,反道:“我记得,镇国公世子、也是岳昭的父亲岳琦,现在还兼着兵部右侍郎一职?”
秀姀点头:“跟岳城、岳昭相比,这位世子有些庸常低调,这两年因为避嫌,也不怎么管事了。不过,在军中勋贵里,也算是硕果仅存的了。”
“这是自然,当年,岳家可是立过大功的。”苏媺笑意清冷:“东宫不是总想把兵部拢到手里吗?咱们便助他一臂之力。”
苏媺微讽的嘴角露出愉悦之色,金桂花影摇摇、艳俏点点,映在她清亮如水的双眸中,却如冷箭搭上了弓弦,蓄势待发。
她看了秀姀一眼,徐徐开口道:“驸马岳昭私纳罪臣之女方巧,方氏现已有近两个月的身孕,岳昭执意纳其入府。”
那声音如花香丝丝缕缕地沁开来,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既成的事实,却意味深长。
秀姀三人都怔住了。
释香愣愣地道:“小姐把奴婢弄糊涂了,方巧哪里来的身孕?”
“姑姑在宫中二十年,嫔妃们为了争宠,无所不用其极,此中手段,姑姑自然知晓。”
瞬忽间,秀姀已想清了其中的关窍,几分钦佩叹然而生。
她脸上堆笑:“这是当然!此事包在奴婢身上!”
苏媺手中银光一闪,剪刀轻合,手心里落下一枝旁逸斜出的桂花枝,递到秀姀手上:“那么,就请姑姑把这个消息传给东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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