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五,太极宫,甘露殿。
没有朝会,也不召见大臣的时候,皇帝多歇在甘露殿。
晨起,膳罢,走到前殿,中书舍人崔久、通事舍人陆子议及起居舍人萧琢都已经在了。
御案上堆了两大摞奏章,三人都在埋头整理。
皇帝轻笑一声,问道:“今天又有多少是反对立后的?”
崔久答道:“三十七本。”
“几本弹劾妖道惑主?”
答:“六十八本。”
皇帝笑了笑,又问:“有没有池长庭的?”
崔久答道:“池尚书上奏请立太子妃。”
皇帝哈哈大笑:“就他脸皮厚!”
等他笑完,陆子议含笑道:“微臣也斗胆多一句嘴,陛下说要为太子选妃,可不能虎头蛇尾!”
皇帝看了他一眼,笑道:“那池四这么得人心?听说你上次因为她挨了赵王一鞭子?”
陆子议笑道:“谁让她喊臣一声二叔呢!”
“咳咳咳……”边上萧琢突然被口水呛到了。
皇帝一边让内侍给萧琢端茶,一边笑道:“五郎被什么吓到了?”
“咳咳……她也喊微臣一声五叔……”萧琢咳红了一张脸,显得有点尴尬。
皇帝再次大笑,道:“这池四也太会认亲了,要是嫁进了东宫,你们这一个个岂不是都跟朕同辈了?”
陆子议眸光微闪,笑道:“都是因为师从长姐的缘故,从前也是唤臣兄长的,如今常常忘了改口,日后嫁进东宫,自然随东宫辈分,臣年纪轻轻,终于不必被一个只小了五岁的女孩儿喊叔父了。”
“微臣也是!”萧琢紧迫状跟随道。
皇帝听了又笑了一会儿,却没有应答。
他在龙椅上坐下,让人挑出池长庭的奏章,打开一开,只觉满纸洒然,不由赞道:“这么多年,朕就没见过行书比池长庭写得更顺眼的!”
崔久看了一眼,笑道:“性情使然,池尚书自有一份天真傲骨,风神俊逸,无人可及。”
皇帝合上奏章,含笑摇头:“他可不天真,他精着呢!”目光挪向那一堆反对立后的奏章,“连赵王都按捺不住了,他倒是一门心思扑在太子那边!”
朝中半数以上的官员都上了奏章,或直接反对立后,或迂回弹劾明镜。
池长庭却纹丝不动,只盯着太子的婚事。
说是不动,奏章里却恍若不经意地提一提立后事。
皇帝觉得,池长庭大有“你让我女儿做太子妃,我站你立新后”的意思。
这种带着威胁的暗示让皇帝感觉很不舒服。
“池公日常看着明慧豁达,唯独遇上女儿的事,就会变得——”
“变得什么?”皇帝问道。
萧琢笑了一声,压低声音道:“变得幼稚!”
“怎么说?”皇帝兴致勃勃问道。
萧琢道:“从前某回,微臣到吴县时,恰与池公同乘,池四姑娘随众掷香囊,原本是要掷给池公的,不小心掷到了臣身上,池公为此给了臣好些脸色看。”
皇帝大笑:“幼稚!果然幼稚!”
陆子议也跟着说了两件池长庭护女的趣事,惹得皇帝大笑不止。
还开玩笑地说:“朕要再不给他女儿名分,他是不是也要给朕脸色看了?”
陆子议笑道:“这池尚书别扭得很,陛下别看他现在急着要请封太子妃,要是真的诏令下来了,他肯定第一个拖婚期,当年在吴县,他可是声称过自家女儿要留到二十才嫁的!”
皇帝再次大笑:“二十?那不成老姑娘了!哈哈哈……”
笑声渐歇,他盯着案头奏章看了一会儿,突然吩咐道:“把这一堆送去给明镜!”
他指的是弹劾明镜那一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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