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呢。那人似还有帮手,不知在哪?”想到此处,不再言语,细听外边打斗之声。
只听善先生道:“多年不见,你这剑倒似生锈了一般。”黄袍客道:“你倒似大有精进,适才还说生疏不少,想让我不提防你么?”善先生道:“孙子云:‘兵不厌诈。’对你怎能露底?”黄袍客道:“兵不厌诈,说的不错,当年你全靠诈死,方保全一条性命。”善先生似被激怒,掌风呼呼,黄袍客长剑“嗤嗤”作响,一时不知谁处上下风。
黄袍客忽“咦”道:“这狗子不错么,竟当人使。”善先生道:“这年月,人不如狗,交人倒不如养狗,到甚么时候,它都不会害你。”又传来兵刃交加的声音,叶千千看看谢离,谢离听了一会儿道:“善先生也似在用剑。”说着慢慢将前门推开一道小缝。
只见善先生手上多了一把长剑,舞得正急,两人上下翻飞,你来我往不止。看得谢离张目结舌,从没想过这个驼背老头儿有一身武功,更不曾料到他会使长剑。谢离忆起学艺之时师父似曾说过剑的事,但当时师父的话之乎者也,十成中倒有九成不懂,只依稀记得甚么“君子兮”、“轩举哉”、“坐照入神”之类。“君子”隐约明白,其他的只记了个音,不知所云。
再看草芽儿靠门不远坐着,药箱也被它拖了过来,旁边一个条猩红色绒布长套,里面露出半截剑鞘。谢离道:“原来草芽儿回家取了把剑来。唉!甚么时候咱家也养一条这样的狗。”叶千千瞪眼道:“快把门关上。”秋白伸手拽拽谢离衣裳,谢离回过头来,见她水汪汪地望着自己,充满祈求牵挂之意,便道:“没事,他们斗得难解难分,哪里顾得上我?”
本来二人平分秋色,此时善先生手里多把长剑,略占上风。
黄袍客剑速越来越来慢,剑招愈来愈凝滞,善先生却越舞越快,愈来愈轻灵,善先生出三四招,黄袍客方能出一招。奇的是二人几招之内倒有一招相同,只不过一快一慢。谢离自有些甚浅的武学根柢,因说道:“我看那人要不敌善先生。”叶千千道:“真的么?”谢离道:“那人比善爷爷慢多啦。”叶千千道:“你怎知慢便是输?”
又过数招,忽没了兵刃金声,二人好似在院子里各自演舞剑器浑脱,仍旧一快一慢。谢离奇道:“怎地成了这个样子?”谢四九问道:“怎样?怎只听到风声。”谢离道:“善爷爷和那人好像都在那里舞蹈,一点儿也不像在比剑打架。”余人不解,叶千千道:“给我看看。”扯开谢离贴近门缝观瞧,过了一阵子,掩上房门,细思一会儿道:“枉你还是学过武的,是不是都就饭吃啦?”谢离低头道:“孩儿没怎么学剑。”叶千千白他一眼道:“他二人应是在耍同一套极高明的剑法,走却两个极致,一个求速,一个求稳。”谢离问道:“那怎又似演舞?”叶千千道:“妈妈没学过功夫,更别提剑法,但只觉得这套剑法要处在于比巧,对手出招之时,因知其套路,便等着削手剁脚,是以二人互相忌惮,就成了这个样子。”谢离惊道:“娘你怎看得出来,还说没学过功夫。”叶千千道:“能看出来就非得学功夫么?”说着眼望着谢四九,谢四九道:“你娘甚么时候学过功夫,我怎不知?”谢离才不再追问,又要开门,见叶千千脸色阴沉,这才打住。
叶千千所言句句中的,他二人确为同使一套剑法,其中要害亦被她看穿,便是待对手出招后,再依对手出招而动。二人初始还能你一招我一招地拆解,到后来,已相距一步有余,各自比划。二人俱熟知对方套路,黄袍客每出一招,善先生都照准他腕肘之处或点或刺,连出几招,而黄袍客只依他某一招出剑连拆带攻,如此便陷在鱼咬尾之中,且他二人碍于颜面,谁也不愿先罢手,若先罢手即是示弱,在这等高手之中,无异于自刎脖颈。
黄袍客一时攻不下,心中一转,急退两步,卖了一个破绽,善先生紧跟两步,看准缝隙,长剑翻转自胸前极为快速地递将过去。黄袍客一低头,长袍从身后自头顶铺将过来,善先生剑朝左右,“刷刷刷刷”四下,那黄袍被割得左右离散,化成黄雀相似。善先生忽地伸手抓住一大块袍布,自底下兜了另一块袍布上来,待下端袍角甩至齐手高低,探出两指捏住,又抖腕转了几转,拧成经袱子模样,后跃一大步,大笑道:“十步清风散,早料得你有这手段。”
原来黄袍客袍子上翻仅是个障眼法,实为趁机下毒,却被善先生识破。若善先生中了他的十步清风散,这袍子被割原也不算甚么,只不过不但袍子破掉,且对手包住毒散的物事竟是被割下的袍布。高手之间过招,如此这般已然输了,自不需再战。输赢原本常事,若挺强再战,传出去势必遭人耻笑。那黄袍客自重身份,一把扯下半截袍子,拱手说道:“见笑了,不过那肖倾城杀我徒儿,此仇不能不报,不知你这‘善先生’肯让路否?”意思是说我是来寻仇的,并非要与你算甚么陈年旧账,我这里虽然输,但仅仅输你而已,却还没同那肖倾城比试,倘若你拦着,咱们之间已非适才那仗,却换了又一仗,不能算我输不认败,别人听去自不会耻笑于我。
善先生闻言闷哼道:“自来时就听你似要找甚么肖倾城,老朽并不识得此人。你我故人相见,原当一叙前缘,只不过不巧,我还有要事在身,恕不远送。另请节哀顺变,委实可惜。”
秋白本以为沈家的人来找她,知不是后,心下稍安,屋外二人酣斗之际她关心的只是谢离安危,但也知若是黄袍客胜,可也大事不妙,听到黄袍客说“见笑了”,抬起头来看着谢离问道:“谢大哥,看来这个坏人认输了,还要做甚么?”谢离道:“他是认输,但还要找肖大哥,要善爷爷让路,善爷爷不答应。”
就听那人冷言道:“方才那妇人已然漏出口风,肖倾城必在这几间泥房之内。说你才看过他,也不会错罢?”善先生道:“谁家没个头疼脑热,我走街串巷惯了,你怎就妄下断语?”那人不耐烦道:“说来说去,你护定他了?”善先生正色道:“不论他是倾城之色,还是落燕之容,与我何干?只不过这一家人与我多年交情,不是你想进就……”忽地不说,一副懊恼神情,随即平复。
那人大声道:“我只找肖倾城,与旁人无干。”说着进前两步,善先生大踏步前迈两步,与那人更近,大笑道:“哈哈哈,多年没见,你怎成了趁人之危之徒?”那人道:“此话怎讲?”善先生左跨两步,边走边道:“你明知那人中你徒弟剧毒,无法动弹,你却偏要此时报仇,不是趁人之危是甚么?”那人一愣,半晌才道:“着实疏忽这一层,实因仇深似海。如今已是第二日,我三日后再来。”善先生道:“三日之后只不过能动弹而已,功力却不能恢复。”那人冷笑道:“这般深仇宽得三日,江湖人还要赞我大仁大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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