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不见,李清愁有些清减。他身上的长衫依旧干干净净,只是面容憔悴了一些。他缓步走出,主持大会之人皱了皱眉,拱手笑道:“这位兄台请了。”
李清愁也拱手淡淡道:“请了。”
那人道:“在下木阗,忝居火倮侗侗主,今日得拜高颜,幸何如之。”
李清愁却只是淡淡道:“我知道了。”
木阗微微一愕,道:“今日斗宝大会,乃是苗疆十八侗相聚来争蛊神之位的,兄台要比试,可有些于例不合。”
李清愁道:“你们蛊母呢?”
木阗一惊,道:“兄台也知道蛊母?只是苗疆已三十年没有蛊母了。”
李清愁“哦”了一声,道:“没有蛊母,那争什么蛊神之位?”
木阗叹了口气,道:“兄台说的也是。只是多年积习,一时也难以改正,权且就当是将四下乡邻聚在一起,大家乐一日之游好了。”
李清愁冷冷道:“既然如此,不如将蛊神之位让给我好了。”
此言一出,观众登时大哗,纷纷鼓噪起来。苗人性情本就粗旷,这下犯了他们的忌讳,哪里还会有什么顾忌?各种各样叽里咕噜呜里哇啦稀奇古怪匪夷所思的骂语一齐响起,吵个不停。
木阗举手一挥,将人声止住,沉声道:“如此说来,阁下是专门来生事的了?”
李清愁神色丝毫不动,道:“若是你们赢不了我的毒物,那自然是生事来了,否则……”他淡淡一笑,道:“只怕是自取其辱。”
木阗涵养虽高,却也不禁动怒,冷冷道:“既然如此,那就请兄台放出毒物来好了。”
李清愁却不动作,盯着他道:“却不知阁下输不输得起?”
木阗仰天打了个哈哈,道:“我这侗主也做了几年了,别的没有,几十万两金子还是有的,我们就赌十万两如何?”
李清愁淡淡一笑,道:“侗主先看看此物如何?”
他从怀中掏出一物,送到木阗面前。那物是一粒珠子,米粒大小,淡淡的没有什么光华,看不出有何希奇之处。木阗的脸色却变了:“避毒珠?”
李清愁道:“侗主果然有眼光。”
木阗呆了呆,道:“你既然有此珠,天下一切蛊毒都不能近你身,这蛊神之位……这蛊神之位……”
李清愁截口道:“这避毒珠乃是我的彩头,我另有毒物来比试,侗主不必担心。只是侗主的彩头又是什么?”
木阗说不出话来。要知避毒珠乃是上古懒龙内丹,传言可以避尽天下万种毒物。持此护身,直可说是横行苗疆,尤其对于专事养蛊的苗人来讲,更是无上至宝。四下苗人盯着这颗小小的珠子,无不心生艳羡。
只是如此宝物,又有什么能与之匹敌、可同为彩头的呢?木阗的心沉了下去。仗还未接,他就已经输了!
李清愁缓缓道:“侗主本也有至宝,为何不拿出来一试呢?”
木阗怔道:“我有什么至宝?”
李清愁道:“木灵!”
木阗吃了一惊,断然道:“不可能!”
李清愁笑了:“我就知道苗人气量小,输不起。”
木阗哈哈一笑,道:“阁下尽管逞口舌之利,在下说不动心、就不动心。”
李清愁道:“这么说来,侗主是要以蛊神之位相让在下了?”
木阗悠然道:“你若想做,只管做去吧。”
李清愁道:“却不知木灵应该交谁掌管?”
木阗怔住了。他的脸色愈来愈阴沉:“如此说来,你是决意要夺我镇族之宝了?”
李清愁笑道:“若是侗主赢了,那便有了两件宝贝了。”
木阗苦笑了下,道:“可避尽天下毒物的避毒珠,跟可吸取任何毒物的木灵,我侗人何德何能,可以同时兼而有之。”
李清愁微笑不答,跟适才的咄咄逼人判若两人。
伊川突然间恍然大悟,李清愁必定是中了那无形之蛊,所以才要夺这木灵以为己用!却不知他又养了什么蛊物,可以跟世代养蛊的苗人相抗衡?这斗宝大会,可有意思起来了。
场中木阗已然闪身出来,只剩了李清愁。他却并不闪开,从怀中小心翼翼掏出一物,放在了红地毯上。自己就站在一边,丝毫不以那暴戾凶狠的龙隼为意。
那龙隼似乎极为忌惮他身上的避毒珠,不敢走近李清愁身边三尺,只围着他打转,不是暴吼一声,腥涎四流。
李清愁放到地上那物,却一动不动,就如死的一般。那物只两寸余长,长相如蛇,通体黝黑,看不出鼻子眼睛,仿佛一条软鞭一般,平平无奇。李清愁道:“勾连宝贝,起床了。”
勾连倏地昂首而起,整条身体都立了起来。龙隼正逡巡走近,被它吓了一跳,暴吼一声,伸出长长的蛇颈,闪电般向勾连咬去。
勾连却不慌不忙,待到蛇头咬到身前,倏地嘴巴大张开来。它看去细小干瘪,这嘴巴张开,却其大无比,电光石火之间,迎着龙隼咬了过去。不偏不倚,正将龙隼探过来的头全吞了下去。那龙隼猝不及防,立即摇头猛摔,要将勾连甩开。只听“咯吧”一声脆响,龙隼连头带颈被它一齐咬了下来。
全场一阵惊呼,龙隼的身体犹自收势不住,依旧将半截脖子猛力摇着,满腔鲜血洒得遍空都是。
那勾连却缩腹收胸,将吞掉的龙隼之头连同半截脖子吐了出来。人立而起,摇晃了几下,似乎在对众人示威,依旧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四周苗人一齐失色。要知龙隼乃是上古异种,不但力大无穷,而且身上血液中尽是剧毒,寻常人畜沾上一点,立即全身溃烂。这勾连是何种类,怎可瞬息之间就将龙隼杀死?场中一阵静默。
李清愁面上依旧挂着淡淡的微笑,似乎这一切都与自己无关一般。
木阗却不禁面上出汗。
方才一轮比试,这龙隼将其余十七侗族的毒物一齐击败,可以说是苗疆之冠,却在勾连手下连一合都走不到,苗疆还有什么蛊物可与此物比试?莫非相传了百余年的木灵,真就这么输出去了么?一念及此,木阗更是心下忧急。
突听一个虚无飘渺的声音响起:“什么人敢来我苗疆撒野?我老婆子倒不相信他有三头六臂!”
木阗定睛看去,就见一人白发萧萧,从人群中挤了进来。木阗皱眉道:“十姑婆,这里没有你的事,快去扫地去吧!”
那老太婆却不理他,冷冷瞅着李清愁,道:“老婆子隐姓埋名才十三年,这帮孩子就将我苗疆绝艺败坏成什么样子了!”
李清愁淡淡道:“只怕你出手,也是一样。”
十姑婆头上白发根根竖起,沉声道:“今日老太婆就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蛊术!”
她猛地伸手,将胸前衣裳撕开。就见她干枯的胸膛上,一排咬着五只毒物,分别是蝎子、蜈蚣、蜘蛛、蛇、守宫。那毒物身子极小,只有巴掌长短,色彩却极为艳丽,每种毒物一种颜色,纷呈红、黄、蓝、绿、紫色,五色绚烂,看去极为诡异。每种毒物背上都有一条红线,从头一直贯到尾尖。红线隐隐跳动,似乎在不停吸着十姑婆的鲜血。
十姑婆一阵哑声长笑,抓起黄色的蜈蚣,向地上蹲伏的勾连甩去。
那蜈蚣迎风翻动,身上黄光就如活的一般,交错流溢,似乎含有种秘魔的力量一般,晃得人眼睛都睁不开来。那勾连却一动不动,待蜈蚣飞到身前,猛然大嘴张开,又是一口咬下。
那蜈蚣张嘴喷出一团黄雾,身子倒飞回去。勾连猝不及防,一口将那黄雾全吞到了肚中。那蜈蚣身子在空中转折,就如飞行一般,又向勾连飞射而去。
十姑婆“咕咕”笑道:“中了我这金翠仙云,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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