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岩豆4

两个月过去了,壶壶跟小忘年的关系越来越僵。

平静的时候是憋着碳火的冷战,爆发起来的场面像世界第二次大战。

很有烟火气息!

小忘年对壶壶的称呼仍然丝毫不客气,刚认识前几天直接叫“坏女人”,后来忍受不了父亲的教训,直接什么也不叫了,一个“喂”字简单了得。

正所谓“后妈难当”果真是有一定的道理,然而小后妈还更要难当。壶壶对小忘年好,在小忘年眼里不觉得理所应当,而是认为壶壶另有所图。她越好小忘年越冷淡她,让她吃力不讨好。甚至喜欢看壶壶在他身后屁颠屁颠的“走狗样”,有一次小忘年逼着壶壶叫他“小太子”,被父亲一声斥责后才不敢再提。

唉,壶壶自怨自艾起来,心想,好也是错,不好更是错。她心骂,小屁孩比大人还要难搞。同时也有点沾沾自喜,估计谈羽不赶人的原因,已经默认并习惯她的存在了。

只要把小忘年顺利搞定,好像就没有什么障碍了。

前提是怎么样让这个小屁孩对壶壶心服口服,这是一件很伤脑筋的费劲事情。

如果现在不把这件事情搞定,那么将来她岂不是成了谈忘年的恶毒继母。壶壶随便想一想那字眼,全身的细胞都好像生了嘴巴在反常地活跃。

虽然壶壶觉得做后妈也有点受人诟病,但是对于新年轻人的思想,这已经是习以为常的事情。谁还没有过失败的婚姻了,当今社会上离婚率蹭涨得像雨后春笋似的。

额,可是谈羽跟小忘年的妈妈似乎没有正式结婚过,传闻是真是假,也不好耸直了腰杆去质问,总之壶壶也是从长一辈嘴里听过来的。

她翻了个白眼,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换一种直白的说法,小忘年是一夜风流的产物。

每次小忘年抗拒壶壶的时候,壶壶心里头想:谁叫你上辈子赶着来投胎,这不,逢上“半路恋人”了。

哈哈,壶壶一说真话,嘴巴也稍微毒的。

在壶壶的年龄记忆里,小时候有剧时代标志标致的家庭剧,叫做《春天后母心》。当年调频道时一遇到就不爱看,现在她喜欢得不得了,把视频投影到电视机上,对着大屏幕津津有味地回味那个时代,每有一个感动点就会看得煽情落泪。

谈羽认为壶壶有点白痴。而小忘则以为是“春天后—母心”,虽然他什么都没有说。如果壶壶要是知道小忘年是这样理解的,壶壶要吐血了。

快要放暑假的时候,小忘年的学校组织家长会假期安全演讲,壶壶进了微信家长群,所以还没等小忘年回来报告她就先知道了。

不过小忘年回来报告的话也不是跟她报告。

今晚,小忘年在饭桌上一声不吭,细夹着碗里头的瘦肉塞进嘴巴里,故意瞒着什么话不说出来。

壶壶看了一眼什么话都不说的小忘年,又看了一眼谈羽,可能他最近手术忙吧,眼眸疲惫地垂成了一条线。壶壶看过去的时候,都怕他在饭桌上睡着了。

“最近忙得很吧,多吃点。”壶壶夹了菜往谈羽碗里去,又夹了一块排骨往小忘年的碗里去。

“是,明天还要忙一天呢……”

小忘年眼疾手快,迅速把碗挪开,壶壶筷子下的那块排骨扑了个空,磕咚趴在桌面上。谈羽话到了一半,被小忘年的操作隔噎住了。

“我有手。”他扒了一口饭,及其不礼貌地回复了一句。

“有手就把它夹起来吃掉。”

两父子的话冷得让对方哆嗦。

壶壶见小忘年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她便化解尴尬夹起来吃掉,笑嘻嘻说:“我刚才手一滑,没夹稳,好吃得很呢!”她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又跟小忘年搭讪:“明天考最后两科了,有什么把握没有。”

“爸爸,我很厉害,能考一百分回来。”小忘年大言不惭地发言,蠕动的油光小嘴腻得像涂了一层蜂蜜,他说完佛起袖子擦了一下嘴巴。

谈羽不会像平常家长一样鼓励儿子或者是笑得多开心,吐出一句扫人兴头的话,“等下个学期试卷下来让家长过目签名再说。你别放话得太早,当心惩罚你把错题抄一百遍。”

自己的儿子有几把金铲子,做老子的能不知道嘛!谈羽瞅瞅小忘年,心想这一回估计又会考八十几分。这种现象就是因为谈忘年骄傲得低估了自己的实力,每次考试都觉得试题很简单,心满意足地交卷后想像每张都是红勾勾的满分,发了试卷才知道错在哪里。俗话说得好,现实是美好的,想像是残酷的。

小忘年一听“错题抄百遍”,吓得没有再说什么,连明天家长参加散学典礼的事情也不提。

壶壶提醒他,“小忘年,明天放假了,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没对我们说呢?”

小忘年假装没有听到,转头去跟父亲讲话,“爸爸,到暑假了我们什么时候回老家一趟呢?”

“暑假想去就去,等我不忙了再说。”谈羽话淡得仿佛是别人家的事情。

壶壶一听小忘年提起老家的问题,家长会的事情顿时抛到了九霄云外。小忘年这么一提,关于他们的老家,壶壶才忘记了自己对谈羽的老家一事三不知。以前从来没有了解过。

“哎,你的老家是在哪里啊,比这市中心怎么样啊?”她嘴唇碰着筷子问。

“肯定是比不过,那里是山脚下,犄角旮旯的山沟里。烂瓦土墙。”

壶壶差点因为他的回答把嘴里含的米饭噗出来了,“你那么有钱,家里怎么可能住在山沟呢,你这套房子都是在市中心,老家的位置怎么说也起码在镇上吧。”

谈羽的有色眼镜凝了壶壶两眼,她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圆溜溜的眼睛转了几下后立马伸手捂嘴辩解:“我没有其他的意思,我也不是因为这些身外之物才跟你在一起。”

谈羽吃完后默默地收拾碗筷。从他的脸面上没有看见什么猜疑。

小忘年没有听他们的对话,心里面盘算着什么时候讲明天开家长会的事情。他趁着壶壶转身去扔垃圾的时寻了一个小时机跟爸爸说:“明天下午家长要去学校参加散学典礼。”

谈羽打了一个哈欠说,“要不让你吕阿姨去吧,明天下午爸爸还有一台重要的手术。”

小忘年立刻撇起嘴角,明显是不开心了,拍了拍爸爸碗里头的洗碗水,油水溅出来噗到自己脸上,“不行,她又不是我的家长,我不让她去。”

“只有她去,不然你把乡下的爷爷叫来?”谈羽疑问地瞄了儿子一眼,又把视线聚集在洗碗池里。

“不给她去就是不给去!”

小忘年的回答很倔强不满,但是刚放下垃圾桶的壶壶可开心了,垃圾桶还没着地便已经放手。谈羽一句“让你吕阿姨去吧”传到她的耳朵里非常舒服顺耳,她知道他已经把她当成一家人了,更开心的是谈羽说出这句话时没有思考的分秒。

壶壶真该放个鞭炮来庆祝。

父子两听到垃圾桶的声音转过头,壶壶站在那么笑眯眯地望着他俩,假装自己才刚刚到,“你们父子俩讲什么悄悄话呢?说来给我听一听。”

“忘年说明天…”

谈羽的话音还没有落全,就被小忘年抢白,“我说爸爸是个大坏蛋,你也是个坏女人!”然后小脚咕咚咕咚地跑回了房间。

壶壶站在原地哑然。

“你明天去参加一下谈忘年的家长会吧,我明天有一台重要的手术无法分身。”

即使壶壶早知道这件事情了,听到谈羽亲口对自己说,她心里头的开心笑都笑不完。

“得咧,长官,属下定不辱使命!”壶壶站直身体俏笑地朝谈羽敬礼,又侧了身体嘀咕:“但是忘年他好像不开心……”

“不管他。”谈羽说。

他们谁都没有看到,角落里的小忘年更不开心了。

谈羽想,让壶壶去开家长会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小忘年接受也得接受,不接受也得不接受,会无二话。

第二天他送了小忘年到学校门口后转路去上班,小忘年一路铁着脸色不开心,闷声不出气,没跟爸爸说上一句话。谈羽下了班以后才知道叛逆儿子的抗拒做法竟然是缺考。

最后一天,后两科考试缺考。

班主任原本以为谈忘年迟到了,可是考试了十五分钟以后依然不见。先通知谈羽时电话没人接,才在家长群里艾特了壶壶。

壶壶收到消息后吓了一大跳,她正看着电视,手里的爆米花像瀑布一样倾斜在沙发上,小忘年也没有在家,人去了哪里变成了一个谜。谈羽铁定是在忙所以没有接到电话,壶壶的大脑顿时六神无主,思绪像一把整齐的面条下锅后被搅乱,整个人急慌得团团转。

直到谈羽下班后来到学校,依然没有小忘年消息。谈羽明明亲眼看见儿子进了学校,询问门卫时,门卫曾说有一个大约二三年级的学生临考前曾出校门声称去小卖部买考试铅笔,后来没见他再进学校。十有八九那位学生就是谈忘年。

谈羽的脸色撇得比以往更黑了,一摸仿佛手上也要沾黑。

小忘年的班主任脸色也不是很好,看见壶壶站在谈羽身旁,老师的心里头打了一个囫囵滚,要求跟谈羽单独聊聊几句。

金黄色的阳光洒在广阔的操场上,日落渐入西山的残阳投射出一个个修长的影子。欣然的脸庞正对着台上。学生跟家长并排坐列,举行散学典礼。

人家都是家长和子女一起,双双座位。

壶壶是单排座位。很悲凉。

跟她来参加典礼前的想象是两副模样。现实永远是这样,好像是生长了腿脚,跑出了想像的范围。

壶壶也没有心思去听暑假安全宣传究竟讲了些什么。不过她已经是过来人了,千篇一律的说辞往往没有几个人听得进去,反倒是学生们都有点受不了仅耗时三十分钟的典礼。

她在想谈忘年的班主任会跟谈羽说些什么,以至于把她“赶”到这里成为最特别,孤独的家长。

典礼结束后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就是寻找小忘年究竟去了哪里。

光线一斜斜消失在地平面上,夏季的夕阳在夜墨里玩起了捉迷藏。谈羽心想小忘年除了家就无处可去了,他便打电话给当日值班的小区门卫。欣喜的是门卫说刚刚看见小忘年上楼去了,大家的心才安稳地落下来。

壶壶跟谈羽打开家门的那一刻,她知道今晚不会安稳了。

小忘年自知犯了错,眼睛里微露出几分恐惧色。谈羽走近,面对那双小眼睛抬手。

壶壶还没有看清楚谈羽是怎么下手的,耳边先清脆响地起了巴掌声,随后小忘年红通的脸腮上挂了两行晶莹的泪。

两行泪滴在地板后立刻变成千行泪。

“你知道你不去考试的后果吗?你以为只是不吃一顿饭一样简单吗?”谈羽质问的话像雷雳劈下来。

“我不管,这样就可以不用看见她来参加散学典礼了,我不喜欢她站在我身旁,更不希望她出现在我同学的眼睛里。”小忘年斩钉截铁,如此年龄的孩子说话竟像刀子一样直扎向人的心窝子。

谈羽顿了顿眼色,目光不能流利地运转,脚步也受了感染举步维艰。小忘年的三言两语跟班主任的大篇长谈交织在一起,字句音节哽咽进喉咙里,像警示之语束缚住了他的手脚。

苦涩在他的五脏六腑内蔓延开来,占据了每一寸血肉。

小忘年进了房间后,壶壶揉了揉脑袋,脸上的苦意丝毫没有减少,反而更凝重了。

她望望坐在沙发上的谈羽,他的目光里闪烁着湿润的光芒。很少会看见这样的谈羽。

壶壶走过去坐在他旁边,问:“刚才忘年的班主任跟你说了什么呢?”

谈羽的嘴巴蠕动了一下,似乎是想说什么又闭口了。

“我知道,多少跟我有搭了边,对吧。”壶壶很聪明,有些事情一猜就准的原因多因为是直觉,直觉这种东西不是空穴来空。而是有萌生的种子在心窝里悄然成长。

谈忘年后妈的事情,就是那颗种子。

谈羽看到壶壶低头垂脸,就算是一张苦瓜脸,还是掩饰不了调皮伶俐的那小孩子模样,面对那一张精致的娃娃脸,他真怀疑壶壶当初在落户的时候是不是把年龄报大了,估计老了以后得是个“天山童姥”。

“忘年班上的同学都说我吃了嫩草,给忘年找了一个可以当姐姐的人来当后妈。他们给忘年起了一些不好的外号,这才是忘年苦恼的原因,造成了他用缺考来抗拒你去参加散学典礼。”谈羽冷冷地提出来,这一开口壶壶吓了一大跳,以为谈羽打算什么都不说了,一说却是这么可怕的事实。所谓是“一鸣惊人”了。

同学们给忘年起了什么外号,班主任没有跟谈羽直说,朋友同学之间爱起外号是正常的事情,一旦玩闹吵过头,几岁不懂事态恶劣的孩子都会瞎凑热闹,像滥竽充数的建筑工人,一天天在肥沃健良的心灵搭筑起一推就倒塌的腐烂长桥。那些难听的外号只有小忘年知道承受的滋味。

壶壶的小脸添了几抹愤然的脸色,“一定是那个吴佳郊挑起的轩然大波,他老爹起这名字真是实至名归,没家教的孩子!”

谈羽不像壶壶把罪责推向别人家的孩子,因为他知道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只是自己,仅此而已。他开始自责反省,从小忘年出生以来,自己有没有尽到做父亲的本分,或者严厉的爱是不是正确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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