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尔坚科不自然地笑笑,“没什么,学员们再说一个小游戏。”
“小游戏?”马卡罗夫疑惑地推门,走进屋,就见几个学员*着上身,正按着另一个瘦弱的学员,为首的李国文手里正拿着一把最小号的军用匕首,站在旁边,而那个瘦弱的学员后颈处,早已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你们这是干什么?”马卡罗夫见状,厉声质问道。
李国文显然没有心理准备,有些心虚,“不,没……没,我们只是在玩个小游戏。”
马卡罗夫刚想发作,布尔坚科在身后捅了一下他,马卡罗夫不便发作,只好跟着布尔坚科走了出来。
回到基地,没等马卡罗夫开口,布尔坚科干笑了两声,道:“你久在城里座办公室,不太了解下面的难处,要想训练好这些人,不用点非常手段是不行的,我今天对他们狠一点,其实是为了他们好,省得他们执行任务时,不顶用,那样不但坏了我们的事,他们也要倒霉。”
“可你这样做,经过上级批准了吗?”
“别犯傻了,这种小事,上面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上面有上面的想法,下面有下面的办法。”布尔坚科振振有词。
马卡罗夫也知道在克格勃内部有体罚的情况,这不是他能改变的,马卡罗夫听了布尔坚科的解释,摇摇头也只好作罢。
6
一周时间过去了,基地内一切正常,马卡罗夫的生活仍然像往常一样平淡无奇。这天,他觉得有些头晕,便来到基地的医务室,想找基地里唯一的军医给开点药。
走进医务室,外屋没人,于是,马卡罗夫走进里屋,这里放着两张床,马卡罗夫看见其中一张床上躺着一个人,军医戴着口罩,正拿着剪刀和医用钳子给那人拆线。
马卡罗夫和军医打了个招呼,就想到外屋去等,可他一转身,却发现躺在床上那人竟是一周前被布尔坚科体罚的那个学员。
马卡罗夫停住了脚步,怔怔地站在一旁,看着军医给那人拆线,军医很快拆完了线,马卡罗夫看见那人的后颈处红肿高大,但让马卡罗夫惊诧的是,在那人红肿的伤口上,出现了一个清晰的图案,是一只鹰立于狼身之上。难道这个图案就是布尔坚科和李国文那天拿军用匕首在这人身上留下的杰作?马卡罗夫想到这,浑身不禁一颤。
马卡罗夫正在诧异,突然门一开,李国文走了进来,两人看到对方都是一怔,马卡罗夫一把将李国文拉出了医务室,厉声质问他:“那学员身上的伤口是你的杰作?”
李国文傻笑了两声,“呵呵,算是吧。”
“你们就这么对待他?”
“那只是一个小小的惩罚而已。”
“小小的惩罚?你身上有吗?”
李国文没想到马卡罗夫这么问,愣了一下,“我……”
“这都是布尔坚科同志让你们干的?”马卡罗夫追问道。
“嗯,是他的命令。”
“那你告诉我,那个图案是什么意思?”
“图案?!”
“就是那个鹰,还有狼!”
“哦!那个图案没啥意思,是布尔坚科同志叫我那么干的,他说是一个古老部落的图腾。”李国文很镇定地说。
“古老部落?什么部落?”
李国文摇摇头,“我不知道,布尔坚科同志说是在基地附近的山谷中看到的。”
“哪条山谷?”马卡罗夫头脑中迅速搜索起附近的地形,但他却想不出基地附近哪有什么山谷。
“我也没去过,所以不知道那条山谷的具体方位。不过,布尔坚科同志好像提到过那条山谷离基地挺远,已经非常接近边境了。”李国文回答得倒还干脆。
马卡罗夫内心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问出了心中最大的疑问,“如果是刺青,为什么要用这么残忍的方法呢?据我所知,现在刺青有很文明的方法。”
李国文耸耸肩,解释道:“您知道,我们这儿条件简陋,再说军队里又不允许纹身,所以哪来专门的设备?还有就是……”
“还有什么?”
“还有……”李国文支吾不语。
“快说!”马卡罗夫有些恼怒。
“还有……您最好去问布尔坚科同志,我能说的已经都说了。”李国文忽然挺直了身体,十分坚定地对马卡罗夫说道。
马卡罗夫有些惊愕,没想到面前这个中国人会这样回答自己,马卡罗夫只得冲李国文无奈地挥挥手,李国文对马卡罗夫行了个军礼,然后又走进医务室,架走了那个学员。
7
马卡罗夫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这才想起来自己的正事,于是,又回到医务室,拿完了药,马卡罗夫问军医,“刚才那人的伤重吗?”
“本来伤不算重,不过现在才送来,伤口化脓,再加上那人身体本来就不好,所以现在还不好说,要再观察几天,如果几天后伤口还不能愈合,我建议将这人转到伊尔库茨克的医院去治疗。”
马卡罗夫没想到这么严重,他犹豫了一下,才又问道:“你看到那个图案了吗?”
“图案?嗯,看到了。”军医轻描淡写地回答。
“那代表什么?”
“代表什么?我只管治病,那个图案代表什么,我可不知道。不过……”军医似乎想起了什么,但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马卡罗夫追问。
“不过这个图案我曾经见过。”
“哦!”马卡罗夫来了精神。
“以前有个学员也是这种情况,被抬来,请我处理,当时那人的情况比这人要惨,不但伤口发炎化脓,而且整个人都昏迷不醒,发着高烧。”军医回忆着。
“后来呢?那个学员怎么样了?”马卡罗夫身为基地司令,却对这些事一无所知,不觉恼怒。
“后来的事我也不太清楚,我给那学员做了处理后,就再没见过那人。”军医无能为力地耸耸肩。
“你还记得他的名字吗?”
“来这儿的学员只有一个编号,我们都不知道他们的名字。”军医摇摇头。
马卡罗夫这才想起来,在基地内部,学员之间,教官和学员之间只以编号称呼,所以很多学员他若不去查档案,也不知道那些学员叫什么,就比如刚才被李国文架走的那个学员,马卡罗夫觉得眼熟,却叫不上他的名字,这也是当初布尔坚科制定的纪律。
“那他的编号呢?你应该记得吧!”马卡罗夫还不死心。
军医还是无能为力地耸耸肩,“布尔坚科同志制定的纪律是学员来这里看病不留病历,所有处方都要经过他过目,所以我只管看病开药,其它的事我一概不知。”
“上次那个学员是什么时候被抬来的?这你总该记得吧?”
军医翻着眼睛,想了一会儿,道:“大概是七、八个月前吧!”
看来从军医这是问不出什么了,马卡罗夫起身告辞。回到宿舍,不见布尔坚科,马卡罗夫无力地躺在床上,睡也睡不着,只能盯着天花板发呆,七、八个月前的那个学员?还有古老的部落图腾?马卡罗夫想着那个图案,咀嚼着李国文的话……也许自己该做些什么,想到这,马卡罗夫蹭地从床上蹦了起来。
马卡罗夫来到布尔坚科的房间,本来这里只是一间卧室,但因为这间屋子比马卡罗夫那间大一些,于是,这里除了是布尔坚科的卧室外,还是整个基地的“机要室”,基地重要的档案文件,备用的枪支弹药都存放在这里。
马卡罗夫扫了一眼布尔坚科的房间,床上的被单叠得整整齐齐,整个房间一尘不染,这是布尔坚科一贯的作风,即便在这异国他乡,戈壁荒滩,布尔坚科依然保持着军人的严谨。马卡罗夫瞥了一眼书桌旁的大铁皮柜,这里面存放着基地的重要档案文件,还有备用的枪支弹药,这个铁皮柜的钥匙只有布尔坚科和自己有,平时马卡罗夫很少打开这个铁皮柜,所以这铁皮柜基本上就是布尔坚科在负责。
马卡罗夫已经记不清自己上次打开这个铁皮柜是什么时候了,好像是一个月前,放进去了一份文件……
8
马卡罗夫掏出自己的钥匙,打开了铁皮柜。铁皮柜很大,占据了整面墙,里面分为上、中、下三层,上层存放的是基地重要的档案文件,中层和下层存放的则是备用枪支弹药。
上层里面还有一个小保险柜,里面存放的是基地的经费和账本,马卡罗夫又用另一把钥匙小心翼翼地打开了上层的柜子,里面整齐地码放着几沓花花绿绿的钞票,分别是卢布,美元,人民币和蒙古货币图格里克,这鬼地方没有银行,一切都得靠现金说话,马卡罗夫刚来基地时,有段时间就担心老鼠钻进柜子里,把这些钞票都给啃了,那就彻底歇菜了,不过后来他逐渐放下了心,因为在这个鬼不长草的地方,他连一只老鼠都没看见。
马卡罗夫一向对钱没有什么概念,基地的账目也是布尔坚科一手管理的,马卡罗夫大概看了一下存钱的柜子,觉得钱还挺多,账本也都在,就放下了心。
马卡罗夫锁上存钱的柜子,又查看中层和下层柜子里的武器弹药,除了基地里的克格勃人员,学员们一律不配发武器,只有训练时,才由教官来布尔坚科这里领取武器和弹药,这是当初他和布尔坚科一起定下的规矩。
一排AK—47突击步枪整齐地摆放在下层柜子中,马卡罗夫清点了一下,一共二十七支,少了九支,他翻了一下登记簿,布尔坚科训练学员,拿走了九支AK—47,还有弹药一箱。马卡罗夫又查看了中层,三十六支TT—33手枪,四支散弹枪,三支狙击步枪,两挺轻机枪,一挺重机枪,还有四支专门用来训练特工的微型间谍手枪,都在柜子里,无一缺少,另有十二箱子弹,两箱*,也都在柜子里。
马卡罗夫的视线又回到了上层柜子中,那里面还有许多的档案文件,马卡罗夫找到了一盒档案,取了出来,这是学员登记的表格,他在表格上查阅基地学员的情况。马卡罗夫看着看着,突然,眼睛猛地睁大了,他发现在其中一个学员情况的备注栏里赫然写着:该学员在训练中,企图逃离基地,被当场击毙。
马卡罗夫认得出来,这是布尔坚科的笔迹。有学员企图逃离基地,被击毙!马卡罗夫头脑里竟没有印象,他极力回忆着,慢慢地,慢慢地……在马卡罗夫的记忆深处似乎泛起了一点碎片,七、八个月前,布尔坚科似乎是曾对自己提到过,有个学员训练时不按规定训练,被同伴开枪打伤了。
当时,马卡罗夫曾问过布尔坚科该如何处理,布尔坚科说由他负责处理,不用马卡罗夫管,马卡罗夫便没再过问这事,布尔坚科后来还曾主动对马卡罗夫提到,那个学员被送回伊尔库茨克的医院,然后就从基地除名了。
可是……可是这档案里的记载却与布尔坚科所说的不一样,被当场击毙?!不,不可能,如果被当场击毙,应该有人会报告我,虽然自己不太管事,但基地如果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是不可能瞒过自己的。
按照布尔坚科的说法,那学员有不轨企图,被他打伤,若是发生这样的事,我也应该知道啊?马卡罗夫的目光在此聚焦到布尔坚科的笔迹上,他盯着布尔坚科后面的日期,正是七个多月前!再联想到军医对自己提到的那个被抬来的学员,马卡罗夫心头疑云重重,又从备注一栏往前看,身高,体重,此人的各项指标都登记在案,但却唯独缺了姓名一栏。 姓名之前的一栏是编号,此人的编号是:A711209。
9
“A711209号已经除名了。”马卡罗夫正正在疑惑的时候,身后传来了布尔坚科浑厚的声音。
马卡罗夫浑身一震,忙转身望去,布尔坚科左臂下抱着四支AK—47步枪,右臂下抱着五只AK—47步枪,正满头大汗地站在屋门口。
“你……又去训练了?”马卡罗夫不知该说什么。
布尔坚科倒很淡定,将九支AK—47依次放回到铁皮柜子中,然后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指着桌上的档案说道:“我就知道你会来找这个。”
“既然你知道我要来找这个,不如我们就谈谈这个A711209号学员。”马卡罗夫尽量使自己保持镇定。
“没什么好说的,既然由我来负责训练,那就得按我的方法来,谁也不能违反我制定的规矩,就是这样。”布尔坚科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我现在有点明白你为什么被降职委派到这儿来了!”马卡罗夫盯着布尔坚科肩上的军衔,若有所思。
布尔坚科听马卡罗夫这么说,非但没发怒,反而笑了笑,“请相信我,只有用我的方法训练出来的学员,才能完成他们将要完成的任务,否则,他们什么也不是。”
“那你能告诉我这个A711209号学员的下落吗?你之前对我说有个学员受伤了,被送到伊尔库茨克的医院去了,然后除名了,但是我查遍整个档案,所有学员当中,被除名的只有这一个人,而你在档案中写的是……”
“我写的是该学员在训练中,企图逃离基地,被当场击毙。”布尔坚科突然打断了马卡罗夫的话,斩钉截铁地说。
马卡罗夫怔了一下,“究竟哪个才是实情呢?你能告诉我吗?”
“当然可以告诉你,你才是基地的司令嘛!”布尔坚科拿起这份档案,看了看,然后严肃地说道:“马卡罗夫同志,您应该明白,基地所发生的事,一切都以档案的记载为准。”
马卡罗夫并不相信A711209号如档案记载的那么简单,“不,我要知道的是实情,我想我有权知道实情。”马卡罗夫提高了嗓音。
“好吧!让我来告诉你。亲爱的伊万,你先冷静一下。”布尔坚科见马卡罗夫态度坚决,马上缓和了气氛。
“我可以冷静,但如果我不知道实情,很难保证不将情况反应给总部,让总部派人来调查这事。”马卡罗夫也缓和了语气,但话中却带着威胁。
布尔坚科苦笑了两声,拍拍马卡罗夫的肩膀,道:“其实,您口中所谓的实情,您还是少知道一些比较好,像你这样,之前一直在列宁格勒坐办公室的,根本不了解我们这些在基层干事的人。”
“也许我之前是不了解,不过我现在很有兴趣了解一下您,特别是您的训练手段。”马卡罗夫咬住这事不松口。
布尔坚科无奈地耸耸肩,“好吧,我告诉你,这些学员可不像我们,他们头脑中已经没有国家,民族,荣誉这些概念,我们所要做的就是把他们训练成一部机器,一部冷血无情,运算精密,又为我们所用的机器,那么,首先就要击溃他们心中的心理防线,抹去他们过去的记忆。这些人虽然大都是亡命之徒,但心中还残留着杂念,我需要通过一种方法来剔除他们心中的杂念。”
“就是在他们身上动刀?”
“那只是一个小小的办法。我有一整套的方法,让这些学员们彻底忘记自己的过去,放弃自己的尊严,抹去他们的情感,只有当他们做当这一切后,才能成为真正强大机器。”布尔坚科说到这,显得很激动,他稍稍平复了自己的情绪,又继续说道:“至于这个A711209号,是这帮学员中最不听话的一个,究其原因,就是我之前说的,他的头脑中还残留着许多杂念,他还想回到过去,他还想寻找一种田园牧歌式的正常生活,我告诫过他,既然来到这里,头脑中就不要再想那么多,执行我们的任务,是他唯一要做的事,可是A711209号并没有听从我的告诫,头脑里依旧充满了不合时宜的杂念,所以我让李国文他们教训一下A711209号。”
马卡罗夫从布尔坚科的话中已经嚼出了一些味道,“也就是说真实的情况既不是你对我说的误伤送院,也不是档案里写的企图逃离,当场击毙,而是被李国文他们折磨死了。”
“他们太不小心了,当然这事也不能怪李国文他们,因为这是必要的手段。至于报告里写的‘企图逃离,当场击毙’,无疑是对上面最好的解释。”
马卡罗夫低头沉思了片刻,“为什么档案里没有A711209的姓名?”
“因为这人不肯说,怎么问都不肯说,所以我们至今不知道他的真实姓名。”布尔坚科无奈地耸耸肩。
“那这样的人,你为什么又要留在基地呢?”马卡罗夫不解。
布尔坚科叹了口气,道:“因为我以为我能训练好他,但结果我错了,这家伙确实骨头很硬。”
“A711209号现在人呢?”
“已经处理了。被埋在了基地外。”
“埋在了什么地方?”
“离基地很远的一处山谷中,我和李国文去埋的。”
“我想去看看。”马卡罗夫现在只想确定A711209号的生死。
“那处山谷离基地很远,那家伙死时的症状很像瘟疫,所以我和李国文把他埋到了很远的地方。”
“不管多远,我都要去看一下,否则……我很难认同你的训练方法。”马卡罗夫话中带话。布尔坚科刚要开口,马卡罗夫又道:“不要说你不记得那地方了,我说了不管多远,我都要去看一下,看过了,我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布尔坚科无奈地撇撇嘴,“好吧,等有时间的时候我来安排。”
“对了!还有那个图案?那个图案代表什么?你为什么要用那个图案?”马卡罗夫忽然又想起了那个奇怪的图案。
“没什么,那只是一个古老部落的图腾,我看见了,你用了那个图案。”
“古老部落的图腾?你在哪儿看见的?”
“就在基地附近,有机会我带你去看。”
马卡罗夫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两人最终还是在友好的气氛中结束了这次不太友好的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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