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从黑鹫寺遗址返回营地的路线倒从没有让人迷路,众人很快便返回了营地。徐仁宇检查完留在营地的东西,这才长出一口气,“东西都在,看来并没有人乘我们离开时,光顾这里。”
“瞧你紧张的样子,且不说这里没人,就是有人,咱们贵重物品都随身携带了,怕个啥?总不会有人要我们帐篷吧?”叶莲娜笑徐仁宇。
“你不知道,咱们徐博士总是带一大堆零碎。”韩江没好气地说。
“什么零碎,那可都是我的宝贝。”徐仁宇反驳道。
“好吧,你的宝贝,可自己留好,丢了不要找我。”韩江回头看看,马卡罗夫从回到营地就一个人出神,像是又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
韩江的视线转向叶莲娜,却被叶莲娜瞪了一眼。韩江无奈地摇摇头,再看唐风,也再那儿发呆,韩江捅捅唐风,“发什么呆啊?”
“不发呆能怎么样?今天搞得我头都大了。”
“你有什么想法?”
“我总怀疑周围有一双不怀好意的眼睛在盯着我们。”唐风四下望去,黑沉沉的夜,黑漆漆的林子。
“别管那么多了,先休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休息,我害怕有人在我们睡觉的时候,偷袭我们。”
“所以还要人值夜。”
“我可不干了,我凌晨被吓怕了。”
韩江无奈,只好去找叶莲娜商量,众人合计了半天,马卡罗夫表示要代替唐风值夜,反倒让唐风不好意思。
“既然大家都担心晚上会有危险,那我看这样安排,叶莲娜和老马前半夜……”说着,韩江看了看叶莲娜,他是有意这样安排,以显示对叶莲娜和老马的信任。
“后半夜唐风和博士。”韩江又接着说道,“中间我来值。”
“不干!我可不敢后半夜,那怪声……”唐风心有余悸。
“那你和博士就值中间,我后半夜。”韩江没好气地瞪了唐风一眼。
唐风不再说什么,韩江又特别叮嘱道:“值夜就守在营地旁边,谁也不要进林子里去,切记。”
唐风赶忙吃了东西,抓紧睡觉。凌晨时分,他被徐仁宇给弄醒了。
唐风和徐仁宇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坐在帐篷外面,没一会儿,两人都有被周公唤去的意思,唐风想这样可不行,于是,他站起来,叫徐仁宇先打盹,等会儿来换自己,徐仁宇当然同意,这两人值夜,又变成了一人当班。
一人当班,那就连打盹的机会都没有了,唐风只好站起来,又开始围绕着帐篷转圈踱步,一圈,一圈,又一圈,转着转着,唐风就觉得眼前恍惚闪出了一个熟悉的标志,他以为是篝火发出的火光闪花了眼,忙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没错!就在他身旁的一棵树的树干上,赫然出现了一个用刀刻出来的三角形标记。
唐风凑上去仔细查看,越看他越紧张,心脏猛地揪在了一起,因为他发现面前的这个三角形标志,是分三刀刻出来的,在树干上留下了又深又锋利的印迹,而且可以看出是新刻的标记,唐风脑中迅速闪过了一系列的可怕事件,这个可怕的标记是什么时候出现在了营地?它代表着什么?难道有人在他们不在时,光顾了营地?
2
唐风无法确认这标记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他们晚上回到营地时,徐仁宇只是检查了东西,而他们谁也没有查看营地周边的变化。
唐风判断了一下这个标记的方位,几乎正好是正南方,正南方?按照他的推断,正南方向应该是下山的通道,他们还从没有往南边探过,这个神秘的三角形标记又出现在南面……唐风想着,双脚已经不听使唤地走进了南面的林子,因为他发现就在前面不远的另一棵树上又出现了三角形标记。
唐风来到第二个三角形标记前,仔细辨认,和第一个一模一样,紧接着,唐风又在南面的林子里发现了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标记……所有的标记都是向正南方向延伸的,正如唐风之前判断的那样,南面的地势迅速下降,看来这确是当年上山的那条正路,只是因为时间久远,被湮没在了历史尘埃中。
大约在第十个标记附近,唐风又发现了一个高大的土堆,他用手电慢慢照了一遍这个土堆,没有黑鹫寺遗址那个最大的夯土台大,但却比那个要高,高高耸立,像是一座用土垒砌的丰碑。
唐风走近这个土堆,一个面目凶恶的人脸突然映入了他的眼帘,唐风猛地一惊,吓得将手电掉落在地上,又向后退出了好几步,直到靠上了一棵树干才重新定住。
“谁?”唐风小声喝道,话语中却带着恐惧。
没有人回答,四周寂静无声,唐风看见自己的手电还发着光,躺在那个土堆旁,他重新鼓起勇气,壮着胆子,寻着手电的光亮,来到高大的土堆旁;弯腰拾起手电,唐风一手紧握着手电筒,另一手掏出了手枪,但当他再次看见那个人脸时,自己却先笑了。
那是一尊石刻的人脸,准确地说,是一尊石刻的西夏武士像,武士身材魁梧,面目凶恶,双臂擎起,腰悬宝剑,双目炯炯有神,正瞪着唐风。
唐风走过去,用手拂去武士身上厚厚的浮土,不禁感叹西夏工匠雕刻之精美,他同时注意到武士高高擎起的双臂。武士粗壮有力的双臂,高高擎起,像是在托举着什么重要而又沉重的东西,唐风仰头望着面前高高的土堆,武士在拖着什么呢?这高高的土堆,原来一定是一个重要的建筑,以至于元昊要命工匠雕刻如此精美的武士像来托举。
“佛塔?!”唐风想了想去,也只有佛塔才配得上如此精美的石刻武士。
唐风观察了一下石刻武士像出现的方位,是在高大土堆的西北角,那也就是说,其他三个角也都应该有一尊武士像。于是,唐风顺着逆时针方向,围绕着土堆转了一圈,果然如他预料的那样,在土堆的西南角,东南角都发现了一尊和西北角一模一样的石刻武士,这更坚信了他的判断,可当唐风转到大土堆的东北角时,却发现东北角的那尊石刻武士像和其他三尊并不一样。
唐风好奇地俯下身,打量起这尊武士像,和前面看到的三尊武士像相比,这尊武士像似乎要大一些,唐风揉揉眼睛,按理说应该是一样大小,也许是自己看花了眼,身边没有工具测量,目测可能并不标准,不过让唐风更感意外的是,这尊武士像的造型,面部表情都与另外三尊有别。
那三尊武士像面目凶恶,而这尊武士像虽然腰间也悬着宝剑,面目却要慈祥了许多,甚至可以说是慈眉善目。再看造型,前面三尊武士像的造型是双臂高高擎起,而这尊武士像则是双手合十,两腿也雕刻成了盘腿打坐的样子。
“也许是当时雕刻的工匠别出心裁吧!”唐风想着,忽然又觉得面前这尊武士像还有哪儿不对劲儿。
唐风死死盯着面前的石刻武士像,哪儿不对劲呢?腰悬宝剑,盘腿打坐,面目慈祥,双手合十……嗯,问题就出在这双手合十上。
唐风发现这尊石刻武士像所做的双手合十,和一般佛教徒的双手合十动作不一样,武士像的双手合十,向前倾斜,直指前方,这是工匠无意之作,还是有意而为之?这个问号重重地打在了唐风脑海中。不过还不容唐风细想,他又有了新的发现。
3
唐风的手电慢慢地移到了石刻武士像的下面,他发现这尊石刻武士像和其他三尊还有一个不同的地方,其他三尊武士像双臂高擎,双脚就直接踩在地上,而这尊武士像盘腿打坐,因此身下多出了一个石雕的莲花座。
唐风几乎趴在了地上,用手电一点一点仔细地照了一遍武士身下的石刻莲花座,突然,他眼前一亮,他在莲花座上发现了文字,是一排汉字,怎么会是汉字?据说当年西夏缺少熟练的工匠,所以许多重大工程都是汉人工匠建造的,所以这里刻的是汉字。唐风想着,顾不上尘土,忙用手抹去莲花座上的灰土,一行隽秀的楷书汉字出现在他的眼前——“天授礼法延祚十年二月,敕建大戒台禅寺下寺金刚舍利宝塔”。
当唐风轻轻读出这行文字时,心中一阵狂喜,这短短一句话,一下子证明了自己之前的推断,这句话明白无误地说明了这就是他们要寻找的黑鹫寺,黑鹫寺在西夏时正式的名称就是“戒台寺”,而且建塔的时间也说明了这是一座西夏时期的寺庙,“敕建”二字则表明这是元昊下旨修建的皇家寺院。“金刚舍利宝塔”也验证了自己的推断,这个大土堆是一座宝塔,而且是一座舍利塔,至于“下寺”?唐风陷入了沉思,难道发现的遗址就是“下寺”?那“上寺”又在何处?
唐风又仔细勘查了石刻武士像周围,期望能有一些新的发现,但却再没有新的发现,唐风站起身,忽觉天旋地转,他赶忙用手撑住身旁一棵树,这才立住身体,自己又没高血压,怎么会头晕?也许是这些天没休息好的缘故,唐风稍稍镇定一些后,就欲离开这里,可当他把那只撑在树干上的手撤回来时,却发现就在这棵树的树干上出现了第十一个三角形标记,这……
唐风看看四周,依旧一片死寂,一阵寒风吹来,让他从刚才新发现的狂喜中镇静下来,唐风耳畔响起了韩江的忠告——不要离开营地。唐浑身一颤,自己离开营地多远了,他忙回身,朝他认为的营地方向望去,竟是一片漆黑,哪还有一点亮光。
唐风慌了,他开始回忆刚才这一路自己的经历,推算离开营地的距离,可他怎么想都觉得自己离开营地并不远啊?应该还能看见营地的篝火,可此刻,却看不见了。
唐风辨别着方向,最后他按照佛塔遗址的方位确定了一个方向,他认为这就是正北方,也就是营地的方向。但唐风沿着这个方向走出五十余步,就动摇了,他觉得自己判断错了,这时,前方出现了两道岔路,唐风决定调整方向,他走上了西北方的那条岔路,但是,当唐风走上这条岔路后,却开始了重复昨天凌晨在树林里痛苦的经历。
4
唐风像是进入了一个迷宫,不停地绕着圈,总是看到一些似曾相识的环境,唐风绝望地开始呼喊,但这里连回音都没有,四周只有黑暗,死寂,死寂,黑暗。
唐风陷入了黑暗的海洋,他怎么也不明白这看似普通的林子,怎么会屡屡让自己陷入死地?也许……也许这里就是元昊不肯让人踏进的绝地!
唐风精疲力竭,他绝望地瘫倒在一棵树下,不知不觉地合上了眼睛……
两只巨型兀鹫飞临树梢,停在那形状奇特的树上,注视着树下正在酣睡的唐风,突然,其中一只兀鹫向唐风俯冲下来,等唐风睁开眼时,他已悬在了半空中,漆黑的夜空,寒风凛冽,唐风想呼救,但却发不出声响,他们飞越了一座高大的宝塔,又飞过了几座雄伟的宫殿,接着是一大片松林,最后来到了悬崖边的高台之上,兀鹫向高台俯冲下去,在离高台五、六米高的地方,将唐风抛了下去。
唐风只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破裂了,他趴在冰冷的岩石上,寒风一吹,浑身剧痛,他想支撑着站起来,可却又无力地摔倒在岩石上。
忽然,一阵奇怪的音乐悠悠地传进了唐风耳中,紧接着,是一阵激昂的鼓声,再下来是一些唐风听不懂的话语,像是有很多人在自己身边唱歌跳舞。唐风不知道这些人是否对自己有恶意,求生的本能促使唐风猛地翻过身,他要看清那些人的面目。
那是一群恶魔,还是一群人,恍惚间,唐风看见许多张面目狰狞的面孔,他使劲揉揉自己眼睛,这才看清那些面孔,这是一群戴着面具的人,正围着自己和一堆熊熊燃烧的篝火唱着,跳着……
唐风听不懂那些人的语言,但却认出了这个大平台,这个悬崖边的平台就是白天他和韩江找到的那个大平台。再看那帮人还在起劲儿地蹦着,一会儿又虔诚地跪在地上,高擎双手,声嘶力竭地喊着什么。
唐风晕了,他向山上看去,想要看清那些人在对什么顶礼膜拜,可是除了漆黑的夜幕和冰冷的石壁,什么也看不见!那两只巨型兀鹫也不见了踪影,但唐风却总觉得兀鹫就在山上,在自己的头上,随时可能会再俯冲下来,将自己带入无尽的深渊中。
那群人扯着嗓子喊了半天,像是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待这帮人重新站起,也不唱了,也不跳了,唐风发现这帮人冲自己过来了,他猛地忆起了在七色锦海的遭遇,忙扯开嗓子想喊:“我不是恶魔,不是……”
可是唐风扯开嗓子,却发不出声来,那些人不容唐风分辨,一下子将唐风举了起来,然后一步步走到了悬崖边,唐风已经喊破了嗓子,下面就是万劫不复的深渊,唐风绝望了,他被抛下了深渊,“不!我不是……”他终于喊出了声音,撕心裂肺的声响伴随着无情的风声,响彻在整个峡谷中。
……
唐风惊醒过来,又是一个噩梦,唐风坐起来,仔细回忆刚才的梦境,似乎和昨天的那个梦有着某种联系,兀鹫?一群戴着面具的人?……唐风还来不及思考这一切,那个奇怪而恐怖的声响,又向他袭来。
唐风浑身战栗,他想站起来,但双腿一点力气都没有,无论他如何努力,都瘫倒在那棵树下,唐风抬头看去,那个神秘的符号又映入了他的眼帘,一个分三刀刻画的三角形标记,清晰而醒目,唐风彻底放弃了,他闭上眼睛,任由寒风伴随着那奇异的怪响折磨着自己的耳膜。
“唐风,你怎么了?”
“你怎么跑到了这儿?”
也不知过了多久,唐风被一阵呼喊声叫醒,他慢慢地恢复了理智,“怪声……又……又是那个怪声。”
“我们听到了,可你是怎么跑到这儿来的?”叶莲娜的声音。
“我叫你不要乱跑,结果倒好,你们两个,一个呼呼大睡,一个又跑进了林子。”韩江埋怨道。
马卡罗夫给唐风灌进了一些矿泉水,唐风支撑着站了起来,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向众人解释,他使出全身力气一直身旁树干上的那个三角形标记,“都……都是因为这个。”
“这个?”韩江用手摸了摸树干上的三角形标记。
“这里也有?”叶莲娜惊道。
“还不止这一个,这林子里都有。”唐风断断续续地将自己的遭遇对众人说了一遍。
众人闻听,无不惊骇,韩江和叶莲娜搀扶着唐风,没用十分钟,就穿过了林子,回到了营地。唐风晃晃脑袋,他不敢相信,困住自己,让自己迷失的地方,竟然和营地只有十分钟的路程。
5
众人回到营地后没多久,那个奇异的怪声便消失了,韩江快速判断了形势,道:“到天亮之前,由我守夜,你们都继续休息,不管听到什么声响,都不要出来。”
也只好如此,众人在惊恐和寒冷中焦急地等待着天明,唐风经这么一折腾,早已精疲力竭,他倒是一觉睡到了天明。
天亮后,唐风关切地问韩江,“那个怪声后来还响过吗?”
“又响过一次,不过持续时间都很短。”韩江道。
“是吗?”唐风一边和韩江闲聊,一边整理他随身携带的东西,唐风打开数码相机,准备再看看昨天在黑鹫寺遗址拍摄的照片,可是让他崩溃的是,照片上竟然是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
“这……这是怎么回事?我明明是照了的,而且照完后,我还回放看了一遍。”唐风叫了起来。
“你再看看其他的呢?”韩江追问。
唐风忙看其它两张,“也是一片空白。”
“怪事?!”韩江也有些晕。
“不行,我要再到岩画那儿去看看。”唐风说着就去黑鹫寺遗址,韩江却一把拉住了他,“别去了,现在那里已经不重要了。”
“哦!何以见得?”唐风不明白韩江所说何意。
“我认真听了你凌晨在林子的遭遇,除了那个神秘的三角形标记,还有一件事吸引了我,就是你发现的那座佛塔。”
“你想到了什么?”
“天亮后,我和叶莲娜已经去查看了那座佛塔,和你说的一样,佛塔在我们营地正南方向偏东的位置,而我们昨天发现的黑鹫寺遗址在营地正北方向,这样看来,佛塔和黑鹫寺遗址当年应该是连为一体的,也就是说佛塔是黑鹫寺的一部分。那么,根据佛塔上的题记,我们也就可以断定,这里就是所谓的‘大戒台寺下寺’”
“对,我也是这样想的。”唐风同意韩江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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