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听得极为细微的声音飘过,更似有人声低语,说些什么却是不得而知。和妶原以为斑竹林这样偏僻静谧之地无人问津,不想也是不得安宁。
想起自己前些天的遭遇,忽然恍然大悟:应是玄股鬼母得知自己逃跑,这便派人来抓。想到此处心中不禁大为愧疚,想沉粼这片林子原是净土,却终因自己的缘故染上这不清不楚的纠纷。
当时她并不知道悬孤鬼母已经命丧墟洞,只道是自己惹下了祸事。沉粼低低看向她,仿佛明白她的心事般,目光透露些许温润之意,手心又加了几分力道,不由得令人一阵心安。
又过了好一会儿,沉粼低声道:“好了。”
二人这才从山石后面走了出来,但见竹林鸟影,风景如斯,并无丝毫奇怪之处。沉粼道:“这些人应该不是偶然来此,似在寻觅什么,否则不会停留如此之久。”
和妶将自己的忧虑合盘托出,沉粼轻声道:“你还不知道吧?你说的那位悬孤鬼母,早已自食恶果,法师塔倒塌之时便已经挫骨扬灰了。”
和妶一惊,道:“我说法师塔怎会莫名其妙地倒下来,我昏迷的那几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沉粼道:“我当时只是把你从一片荆棘横生之地救下来,至于其他,我也不是很清楚。方才的那几声响动,我只偷看了一眼,那装饰、那身形,都像是‘雇主’的血滴子。”
和妶身为灵忏穴底守护女神如何不知‘雇主’的鼎鼎大名,失声道:“雇主,可就是披拂那魔头?我以前知道过。”
三百年前,危戈不涅释出一只力量足以毁天灭地的巨蟒来,六界浩劫,就连当年青瀛最骁勇的二皇子也在这场浩劫中身死坠海,青瀛一门一夜灭门。直到现在,那场灾难也是许多老神仙一生无法抹去的噩梦。
沉粼思忖半晌,道:“看来此地也非是安全之地,还是要尽早做打算才好。这一位,可不是什么好对付的角色。”见和妶愁眉不展,又笑道:“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还有我在呢。”
和妶勉强挤出一个笑来,道:“许是法师塔的事情惊动了那魔头。都是我连累了你。”
二人回到竹屋,见竹屋中有些许细微的脚印,定是也有人来过了。和妶坐于塌前坐卧不宁,沉粼却是一副闲适的模样,与往常一般无二,温上一盏茶,复又施手罢了摆了一局棋。
月上星密之时,月桂飘来徐徐花香,淆和竹叶的清新,他又临于窗前修起琴来,淡然笃定,好像心中全无忧心。
和妶想着这位竹华居士应是另有打算,也便不再多话,索性躺下来睡觉。不想更深漏长,入夜之时辗转难眠,月光皎皎照于塌前,越看越觉得亮,越睡越发得清醒。
脑中一会儿闪现悬孤鬼母可憎的面容,一会儿又是黑影幢幢,她睁开眼睛,望见窗外明灭诸星,晚风凉凉吹拂,一时兴起,信步走出竹屋。
星空辽远浩瀚,月上中天,蝉鸟安眠,正是深夜时分。正痴痴愣神之际,忽觉一双手撩起自己的发丝,“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和妶回头一看,见沉粼一双酒窝中畜着微微的笑意,正瞧着自己。她一怔,也便微微一笑,道:“日色欲尽花含烟,月明欲素愁不眠。”
沉粼拉她在石阶上坐下,“怎么,还在为白天的事情担心?”
和妶一叹,道:“倒也不是。只是每每月深无人之时,总喜欢多愁善感罢了。我想起从前的许多事情,每次都是因为我自己矫情愚笨而害了别人,我怕……”
沉粼道:“所以,你担心的就是这个?”
和妶点点头,看了看月色,诚恳道:“你和别人不一样,我总感觉,你给我打来了一些别的什么。……你已经救了我一次,我不能总是连累你。”
话音落,沉粼静默片刻,道:“既然如此,不如我们明日将就离开这里。”
和妶道:“你说什么?你要和我离开这里?可是,这里,这里可是你多年以来的家,你真的舍得吗?”
沉粼仰起头来,“没有什么舍不舍得的。一壶酒,一把箫,四海亦是吾家。”
如此和妶更加过意不去,当夜二人均是无梦,接近凌晨时分,各自收拾行囊。沉粼倒真如他自己所说,除了一壶竹叶酒、一把玉瓒什么都没带,倒是和妶在此居住许多日子,有太多东西牵挂不下。
那把幽篁古琴和沉粼所赠的曲谱自是重中之重,奈何琴身细长,用油布包了挂在身后仍是束手束脚,行动起来甚是不便。
准备妥当,方要离开,沉粼忽道:“等等。”伸手取了自己一根头发,又借了和妶一根发丝,化作两个带有人气的假人,临于塌前。和妶知道此举乃是为了迷惑躲在暗处的敌人,不由得钦佩沉粼心思缜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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