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梨一直对张庭筠心怀歉意,从前只因为听说他要纳一名妓为妾,而低看他几分。可是这样一个真性情的男子,被拒绝后也不悔恨,不恼怒,难道不是比衣冠禽兽要好上千倍百倍吗?
正想着该如何委婉地向他表达歉意,他已站在自己面前,是不同于陆吾的醇厚声音:“我与陆吾兄听闻大人手伤着了,前来看望。家父数年前去璧国游历,璧国世子赠与家父数件宝物,这白獭髓白药膏便是其中之一。”
他说完,从袖口中取出一精致无比的和田白玉小圆盒,上面雕刻着万瓣莲花。姜梨不由地惊叹,但看这盒子,已然是价值不菲。
“这本是用于战场,如若被利刃所伤,只需一点,便可立刻止血,腐肉自然脱落,新肉重长,甚至不留疤痕。数日前听闻大人额角不小心磕破了,本该立即献与大人的,”他将这盖子轻轻旋转开来,露出微粉色的膏体。
“只不过此药膏腥味极重,我怕大人不能接受,这才与陆吾兄商议大人喜好,添了少许玫瑰鲜花汁子与新鲜桔片在其中,方能掩去七八分的血腥。”他们两人对视一眼,又重新看向姜梨。
姜梨接过这小小的白玉盒,举到鼻尖前轻轻闻了闻,果真是有幽微的玫瑰花香。她随后将盖子盖上,搁到一边,站起身来走近张庭筠道谢:“辛苦了,只不过此物实在是贵重,本座受之有愧。”
张庭筠做了一揖,面带笑意解释道:“实在不能说此物贵重,这跟陆吾兄的心思比起来,不过是九牛一毛。您受了伤,他急急忙忙便来我家,向我求了这药。大人不知,他是如何辛苦将这多年前,膏体近乎风干的药取出,又是怎么查阅古籍,询问太医加入养颜的珍珠与红花的……”
“如何是我,你休要胡说。”陆吾脸色雪白,但是耳根子略微有些红了。他拉扯着张庭筠的袖子,示意他不要再说。
可是他仍是喋喋不休:“大人不知,那一味龙血竭可是珍贵无比,极其难寻,也不知道陆吾兄是怎么寻来的……”
姜梨眸色变深,可是心中也不免感动。她抬头望着陆吾的脸,望着他并不饱满的额头,细长的眼,高高的鼻梁……
这是她从小一起长大的陆吾哥哥,那个不会哄人开心,但是又笨拙的小心翼翼的陆吾;是那个总让自己去温书,但是又舍不得自己看书多了,睡不够的陆吾;是那个将自己出卖给国师,却又红着脸偷偷买来糖葫芦送给自己的陆吾。
他仿佛从未变过。
可是姜梨却又总觉得,自己从来不懂他,看不透他。为什么他要帮成老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呢?为什么他连自己的知己好友最疼惜仰慕的女子,都能步步为营逼迫至死呢?
那龙血竭,只怕是南梨国的国库中都无甚存积,他从何处寻来,恐怕只能问那成老从何处寻来了。
她盈盈行了平礼:“谢谢张大人,陆吾大人。”
他们自然是受不起姜梨这里的,忙不迭回礼拜下。
陆吾岔开话题,缓缓开口:“明日便可抵达容国港口了,大人还请先行准备好,宁逸公主想必会打点好一切的。”
姜梨点头称是,又吩咐凛霜好好送两位公子下楼。她坐在椅子上,又举起那璧国药物端详。绛雪取来妆镜,她轻轻地将自己额角上那一个不大不小的梨花花钿取下,露出深深的,已经结疤的伤口。
她将昨日换的陈药拭去,用专门取药的小小银棒,去了少许淡粉色药膏,在伤口处抹匀。凉冰冰凉冰冰,却并无刺痛感,这药物吸收极快,开始一点点发热,伤口处只觉得舒服妥帖。
只怕是可以真的让新肉重生,不留疤痕了。
原来,就连与世无争的右相,也能在数年前得此宝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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