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声看去,只见身形肥大的温朔骑着一辆破三轮,飞一般驶来,完全无视校长和教导主任的存在,径直冲到了教学楼下那片宽畅空地的正中央急刹车停下。
而郑文江、刘吉他们四个,看到校长和教导主任后,全都犹豫着停下脚步没有跟上来。
温朔跳下三轮,单手叉腰昂首挺胸,举起从废品站张老板那里借来的扩音喇叭,气运丹田,朝着上面静静等待的高三学生们喊道:“喂,喂!大家注意啦,高三年级的各位同学,你们好,我是五班的温朔,有一说一的温朔!”
“在今天这个激动人心的时刻即将到来之前,我想郑重地提醒大家一句话!”
“淡定,一定要淡定啊!”
“待会儿撕书的时候,尽量别撕得太碎,差不多意思意思就得了!听我一句劝,每个人都不能只顾着自己一时的撒欢尽兴,不考虑我们共同生活了三年的一中校园里,环境的卫生和学弟学妹们打扫时的幸苦,在我们心情复杂地背着书包走出校门,忍不住泪眼朦胧回眸时,应该看到干干净净的校园!”
“我知道,这半年多来,大家都很辛苦,很枯燥!可你们有没有想过,是那些模拟试卷、复习资料、课本,陪伴了我们努力拼搏的每一个日夜……它们没有生命,它们不会表达,但它们却在默默地给我们每个人制造着压力,激发着我们学习的动力,鼓励着我们不断的努力上进,它们渺小而又伟大,它们付出着却又无辜着!”
“你们忍心将它们扔掉,从此不受羁绊振翅高飞,我可以理解,但是,你们怎么忍心,在抛弃它们之前,还要将它们粉身碎骨?”
“书本无情,人有情啊!”
“所以我建议,就让你们手中那些已经完成了使命的书本,能以更加美好的姿态,走完它们陪伴你我高中生活的最后一程,让它们也振开翅膀用短暂的飞翔,来送我们一程!”
“我温朔,甘愿受苦受累,代表各位同学,送它们去重获新生!!”
……
看着温朔在那里煽情而又慷慨激昂地喊话,校长任保国和教导主任徐向予,抬手示意正在往这边走来的高三各班班主任和其他几位校领导,不要去阻止他。
“老徐啊,不用通知各班大扫除了。”任保国笑呵呵地说道。
“嗯。”徐向予忍俊不禁地点了点头。
既然雁过拔毛的温朔,盯上了今天高三学生手里要撕去的书本,相信在高一高二的学生放学之前,教学楼中间这片偌大的空地和所有的花池里,连一块碎纸屑都不会剩下。
几位班主任和校领导走到国旗台前,和校长、教导主任相视而笑,然后又纷纷摇头。
温朔这小子,就没有安分的时候。
遥想当年,温朔到一中报到的第一天,就在报到处自来熟地讨好几位老师,端茶倒水,打扫卫生,帮忙搬东西,给同学们发放新书……只因为,他看中了捆扎包装新书的大量包装纸和废纸箱。也因此,温朔和两个长期在一中校园拾捡垃圾的中年妇女发生了冲突,两名妇女认为这些废品理所应当属于她们,但温朔觉得既然大家都是拾捡废品的,当然是先到先得,学校又没规定必须由你们拿走?再者说了,想让温朔这号自幼在仙人桥混迹出身,又吝啬贪财只进不出的家伙,放弃已经到手的利益,除非杀了他。
那两个老娘们儿一通撒泼无效,回家找来几个五大三粗的爷们儿教训温朔,双方在校门外大打出手,温朔好汉架不住人多,双拳难敌四手,被打得鼻青脸肿。
九十年代中期,这种强取豪夺、暴力垄断的情景在全国各地各行各业可以说司空见惯,也没人觉得是什么大事儿。
而温朔既然拾捡废品,说明家里经济条件差,经济条件差也就间接地说明家里没什么权势依仗,再者,他长得白白胖胖憨憨厚厚,看起来又是那么得好欺负……两个老娘们儿及其家属,乃至校方人员,都觉得这件事会就此作罢。
可谁也没想到,鼻青脸肿的温朔从旁边小摊上抢过一把切凉皮的长刀,发了疯似的冲过来,追砍那几条大汉和两个老娘们儿,若非清河路派出所所长带着两名警察恰好接警赶到,说不得就会闹出人命来——双方被带到派出所之后,温朔本就占理,而且被众多成年人围殴,形象颇为凄惨,明显属于弱势受欺的一方,再加上他自幼混迹仙人桥,擅长察言观色,能说会道,一番真话再加上七分夸张,着实描述了一个身世可怜家境贫寒自幼丧父和母亲相依为命的孩子,多年来勤工俭学捡破烂养家,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从而考入了县重点高中,不曾想刚入学报到就遭遇地痞恶霸欺凌,不得已奋力反抗自卫的悲惨遭遇!
说起来,那时候社会上大部分人并未意识到废品积少成多的利润相当可观,许多所谓道上的混混们,更不会干这个丢份儿的行当,所以殴打温朔的这些人,看似蛮横凶狠,实则根本比不得那些在社会上混得有头有脸人脉关系相当强的混混。
于是结果可想而知,派出所的警察全都对温朔产生了极大的同情心,无形中坚定站在了他的立场上。
九十年代中期,警察的威慑力那是相当大的!
遭到警方一番威吓训斥之后,收破烂那两家人眼睁睁看着温朔和一众警察热络地聊天,对所长徐从军更是一口一个叔叔地喊着,而神情严肃不苟言笑的徐所长,看向温朔时,眼神中也流露出任何人都看得出来的疼惜怜爱……不出所料,警察对此案的态度明显偏向温朔,于是打了温朔的这两家人,心里都害怕了。
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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