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如何了?”
郭镇拉着郭官僧站在后院正房前,对门口一个独眼老兵问道。
那老兵胡子拉碴,仅存的一只眼睛在灯火之下,像是琉璃球似的,绿油油的。
“侯爷起来了,正吃饭呢!”老兵的嗓子眼,就好像被刀刮过似的,极其沙哑。
“大夫呢?他怎么说?”郭官僧心里咯噔一下,行将就木的老人,忽然醒来闹着要吃东西,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说他妈什么说?老子自己就是大夫!”
屋里,忽然传来郭英中气十足的怒骂,“大夫?他娘的老子这辈子杀的大夫,比他妈大夫瞧的病人都多!小四,跟老子滚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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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叔!”
郭官僧大步进屋,脚步又是一滞。
满头白发的郭英,松松垮垮的披着一件衣服,露出满是刀疤的胸膛,正坐在桌子前,大口的啃着羊排。
他身后,两个妙龄少女,低眉顺眼的帮他揉着肩膀捏着腿...
“您这是....?”郭官僧愣了。
“滚过来!”郭英白他一眼,扔了手里的骨头,又从面前的大盆中捞出一块,且在盆子边上磕了磕汁水,然后侧头,凶猛的撕咬起来。
“四叔.....”郭官僧在桌子对面坐下,“您老?”
他心中很是疑惑,他不是没见过死人,也不是没见过回光返照的死人。可如今郭老侯爷这架势,怎么看都不像是要不行的人!
“咋?”郭英白他一眼。
“您...还病着....”郭官僧看了一眼那盆肉,那是整整一盆的清炖羊排,开口道,“羊肉火大,您不能吃这么多?”
“曹!”郭英骂道,“老子这辈子打生打死,为的就是这一口肉!”说着,举着手里的骨头,看着郭官僧,“那时候,整日想着死之前敞开了吃肉,这辈子就他妈没白活!”
说着,扔了手里的骨头,又拿起一块,大笑道,“他娘的到他妈的吹灯拔蜡烛的时候啦,现在不吃,死了怎么吃?”
说着,他看着手中的羊排,“羊身上最好吃的就是这个呀!带着点肥肉,满口都是香.....”
忽然,郭官僧觉得,郭英的眼睛很是晶莹,很亮。
“最好的羊肉,是口外羊,那肉进嘴就化了!”郭英的眼神中,满是回忆,“那年北伐,老子为先锋。到了元大都城外,徐天德和常伯仁说要速战速决,老子说咱们赶了这么远的路,儿郎们都乏了,先修整半天饱餐一顿!”
“嘿嘿,我们宰了大元鸟皇帝牧场的里的羊,老子吃了整整一扇羊排,然后带着三千铁骑,直逼通州!嘿嘿,鸟皇帝手下有个鸟丞相叫啥帖木儿,带着一万人来打老子.....”
说着,郭英狠狠的咬了一口手中的羊排,露出森白的牙齿,“一万人!老子都给他剁了,一个都没剩!”
屋内寂静无声,郭官僧默默的听着。
“你四叔我这辈子....不,我和你爹这辈子,值了!”说着,郭英直接扔了手里的骨头,且抓过旁边的侍女,在她的胸前使劲的擦了擦,再看着郭官僧,“知道老子为啥跟你说这些?”
“侄儿....不知!”
“你们不行!”郭英盯着郭官僧看了许久,然后点了下站在门口的郭镇,“你们都不行!”
郭镇郭官僧同时纳闷的抬头,满是诧异。
“老子这个儿子!”郭英又看向郭镇,“是个吃软饭的!”说着,不屑一笑,“他自小,老子就看出他不是个敢刀头舔血的人,所以舔着脸求老皇上让他当了驸马爷!他这个辈子,就是个靠公主,靠老子面皮逞威风的纨绔子弟!”
门口,郭镇脸色变化几番,羞愧的低下头。
“其实....”忽然,郭英又是一阵苦笑,“老子也不愿意你们一辈子把脑袋夹在裤腰带上,也不愿意你们都成为领兵的武将.....”
这话,郭官僧信。
想想太祖高皇帝最多疑那几年,郭家能始终置身于各种旋涡之外,除了太祖高皇帝对郭老侯爷的信任之外,郭家的子弟远离军权,也未尝不是个理由。
“老子要是在,你们都好!可眼瞅着,老子就不行了...呕!”说着,郭英猛的低头,哇的一口把刚才吃进去的东西,竟然全部吐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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