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情以后,他爹又失了势,单位上都没有人愿意搭理他。没过多久,保卫科就把他从办公室里调出来,到厂门口值班,看大门去了。不夹着尾巴做人都不行了。
一九七四年的八月,姚远和抗抗终于结婚了。
结婚这天一大早,清洁队张庆忠、李乐,带着大家都过来了。
姚远虽然混不论,但你对他好,不拿他当傻子算计他,他也会真心对你好。
清洁队的人时常被人瞧不起,在村里遭别人欺负。自姚大傻来了以后,谁敢像张建军一样,故意往大街上扔垃圾欺负他们,只要姚远知道,就会替大家出头,找人家理论,逼着人家把乱扔的垃圾打扫干净,很为大家挣面子。
另外,争取队员们的福利,为大家争平等的权力,这些张庆忠和李乐不敢出头的事情,都是姚远出头去找于主任。
因此,姚大傻在清洁队的威望还是很高的,大家有事儿都喜欢找他。他俨然就是清洁队实际的领导。
姚远还有一个好处,就是懒散惯了,不喜欢按时上班,更不喜欢当官,威胁不到任何人的利益。
到后来,张庆忠和李乐终于感觉到了姚大傻对他们的好处,也就不和他过不去了。时间一长,他们反而有许多事情要求着姚远,相互之间的关系就逐渐融洽了。
所以,姚大傻结婚,清洁队那是必须都要过来祝贺的。另外,爱委会于主任也带着不少人亲自过来了。
于主任和姜姨关系好,本来就要过来。关键,还是矿机的老大张代表会亲自过来。他说过,老师长没了,老师长的儿子,就是他儿子。
张代表过来,厂里许多干部也就不得不过来,特别是那些像小件车间主任一样,用过姚远解决问题的车间领导们,也都会过来。
好多干部,听说张代表过来,也都纷纷找理由前来,连张顺才也不得不来凑热闹。
加上姜姨那边的亲朋,姚远那么大的院子,两套房子,都给挤得满满的。张庆忠带着清洁队的人负责接待宾客,发烟发喜糖,眼看就要忙不过来了。
那个时代的婚礼,没有那么多讲究。大多是结婚这天,亲朋好友们过来,找个长辈主持一下婚礼,讲两句话,新郎新娘给父母鞠个躬,然后大家抽两支烟,吃点喜糖,也就散了,通常宴席也不摆。
来参加婚礼的,大多是送个脸盆、暖壶,床单、被面,随钱的很少。随钱也就是三块五块,最好的哥们姐们,能给你十块钱,那就算罕见。大家工资普遍不高。摆席是真摆不起呀。
好多新人结婚,为逃避摆席,在厂里就说在老家结过婚了,回到老家又说在厂里结过了。然后俩人把厂里发的单人床拼在一起,就开始过日子了。
虽然抗抗做衣服挣了不少钱,可姚远考虑姜姨过日子精细,也没有打算摆席。
不料这一次,却是姜姨主动提出来要摆席。来这么多领导,大傻和闺女的这个婚礼,恐怕是矿机少有的一个婚礼了,让她觉得倍有面子。
寡妇人家,最怕别人瞧不起,更怕别人欺负她们。今天,大傻能给她闺女这么一场倍有面子的婚礼,特别是张代表亲自过来给姚远当长辈,给足了她面子,她为啥不摆席,让全矿机的人看看?张代表做为男方家的长辈,摆席他就得参加。他参加,别的领导也就都敢留下了。
早上十点,张代表陪着新郎姚远,从东边院子里出来,到西边姜姨的院子里,去接新娘抗抗。
抗抗穿了自己做的大红袄,下身配了一条素色的长裤,在美美和刘夏的陪同下,从姜姨院子里出来,姜姨也在后面跟着,一起往东边院子里来。
东面宽街上,李乐点燃了鞭炮,整个村子里就传出了经久不绝的鞭炮声。
鞭炮声里,一行人簇拥着新郎新娘进了院子,并排站立在院子中间。
院子正中靠墙的地方,摆了一把椅子。张代表把姜姨让到椅子上坐下,然后就自己在她面前站下。这时候,大家知道张代表要讲话,就都安静下来。
张代表冲姜姨叫一声:“姜师傅,亲家。”
这话一出口,大家就都知道,张代表是要代表姚大傻的家长了。老厂长的事还没有结论,张代表不能直白说他是代表老厂长,但意思,大家还是明白的。
姜姨也明白张代表的意思,站起来说:“哎呀,不敢当啊,张代表你也坐下吧?”
张代表又把姜姨按在椅子上坐好,这才继续说:“亲家,今天,我在这里,得叫你一声姐姐。我得感谢姐姐呀,把大厦照顾的这么好。比起姐姐你来,我没有尽到责任,对不起我的老首长,我得向姐姐你学习!”
姜姨眼里就有了泪,回答说:“亲家你客气了。没有亲家你,大傻没有今天!”
张代表就摇头说:“亲家姐姐,这话我得对你说啊。在大厦最困难的时候,不嫌弃他,照顾他,管他吃喝,这种阶级友爱,这个养育之恩,不是谁都能做到的。姐姐,你值得我尊重,值得我叫你一声姐姐!从今往后,咱们就是一家人!另外,我还得感谢你,养了个好闺女。今天,你又能把这么好的闺女嫁给大厦,成全这一对新人,更值得我感谢!我在这里,代表大厦的父母,谢谢你!”说完,就规规矩矩地给姜姨深深鞠了一躬。
这是矿机的一把手啊,为一个和自己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孩子,向一个普通的工人鞠躬致谢,仅仅是因为,这个孩子,是他老首长的孩子。
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动容。他们仿佛看到,大傻他爹,那个爱民如子,铁骨铮铮的老厂长又回来了,就像张代表这样,再次站到了这个院子里。
许多人就为此流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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