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周与朱祐樘回到乾清宫,再将戴义等人给屏退后,所谈论的口风就不再是如此。
“秉宽,你有何不能在皇后面前说的吗?”朱祐樘是明眼人,他能感觉到张周提出太子未来二十年活蹦乱跳,是想转移话题。
张周道:“有些事,是不太好说。”
朱祐樘叹道:“其实有关朕子嗣的事情,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测算过?”
张周没有正面回答,他道:“陛下子嗣单薄,其实不用臣来测算,陛下也该清楚。之前或有诸多的缘由,但现在因在何处,想来也勿用臣来提醒。臣所能做的,也都做过了……”
“嗯。”
朱祐樘点头。
没明说,但一切都尽在不言中。
朱祐樘以前子嗣少,可以说是身体虚,但现在明确就是皇后不能生。
就看你自己想不想改变。
“那太子未来……”朱祐樘尽管不太想问,但还是忍不住问出口。
虽然张周说,他儿子未来二十年没事,但这种事一定作准吗?
等二十年以后呢?到时他儿子会有子嗣?
张周道:“太子未来子嗣……也不丰……”
“啊?”朱祐樘一脸焦灼。
张周叹息道:“有些事,臣实在是不想提,但天数似乎又如此。臣并不想以遮瞒换陛下安心,还是实话实说为好。”
“嗯。”朱祐樘陷入沉思。
本来他觉得自己不行,也未必需要改变,反正有儿子……老子不能多生孩子,你这个儿子从小在溺爱中成长,长大了使劲生呗?
但听了张周的话,朱祐樘开始明白,如果现在不努力,那可能儿子也指望不上,然后父子俩就一起把江山社稷拱手让人?
“秉宽,父皇当年初登基时,也是龙嗣不多,朕觉得或是跟大明历代君王的传承有关,多要等而立之年才能多生龙嗣,会不会有这方面的原因?”
朱祐樘虽然没学过什么遗传学,但父子相承等原因,他还是能考虑到的。
当初他老爹朱见深登基之后,儿子也不多,且也是生一个死一个,但最后朱见深却子嗣众多,朱祐樘还一直在等着自己到三十岁以后,像他老爹一样在生孩子这件事上爆发。
张周道:“陛下,您的问题臣没法回答。每个人的命数都有不同。至于陛下将来……臣也不好臆断。”
“嗯。”
朱祐樘这下好像是彻底“死心”。
“好了秉宽,谈谈出兵的事吧。明日朕还准备在德胜门外设祭,就不去祭告天地山川了,到时你在人前说几句,振奋军心便可。”
朱祐樘的意思,是让张周在大战之前,以所谓的天意糊弄一下出征的将士,告诉他们此战能大获全胜。
这是利用张周上达天意的名声,振奋军心。
“臣领旨。”张周拱手领命。
……
……
朱祐樘回到坤宁宫。
张皇后还很高兴,觉得自己身为皇后的身份稳了,丈夫应该不会再出去找别的女人……连龙嗣这种事都让她去旁听,而且张周也明确说了太子会健康成长到二十年,也就是将近三十岁……丈夫对于生孩子这件事应该就没那么大的偏执了……
但无论张皇后跟丈夫说什么,朱祐樘都显得漫不经心的。
他的内心动摇了。
主要是张周隐约所描述的一个“未来”,让他觉得很不安。
自己只有一个皇后,而皇后目前看来不能再生,虽然儿子将来能到成年,但儿子似乎在这方面也不行……
这就带来一个很可怕的问题,大明皇位很可能会在他这一脉断绝,到时可能还要过继旁支的人过来。
张皇后见丈夫神色恍惚,不由问道:“陛下,可是秉宽对于臣妾生子之事,还有何意见?”
“没有。”朱祐樘道,“好好调理身体便可。”
张皇后笑道:“臣妾觉得也是,太子生性活泼,将来必定能继承好您的衣钵。”
朱祐樘摇头:“这话说在这里不合适。”
张皇后道:“臣妾又不是大儒,不会讲什么大道理,只知道家好朝廷才好,皇家事不就是朝廷事吗?”
“嗯?”
朱祐樘一怔。
妻子这话,听起来像是在劝慰他,不要去想什么纳妃的事了,咱一家四口和睦比什么都强。
但在朱祐樘听来,又像是有另外一层含义。
这分明不是在说,皇帝的孩子少,意味着将来朝局就不稳?还很容易出现绝后的情况?
“陛下……”
正说着,戴义出现在坤宁宫内,呈送过来有关来日出征的名单。
朱祐樘接过来,看了看,问道:“都告知过去了吗?”
“各家都通知好了,也并未临时起意调谁去,都是研武堂出身的,这下研武堂上下就没一人还留在京师了。”戴义笑着。
朝廷开设了军事学堂,第一期学员还没完全毕业,这批人就全调去西北担当要职,看起来这个研武堂就代表着大明武勋的最高荣誉,也代表着皇帝的信任。
朱祐樘道:“对了,李阁老家的孩子怎样了?”
“嗯?”
戴义一怔,皇帝这怎么还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这事跟李东阳有何关系?
“这……李阁老家的公子,一直是身患疾病,的确是……不太好……”戴义不太好意思说。
因为李东阳现在唯一存活的儿子,也就是李东阳的长子李兆先,得的是花柳,还是因为李兆先生性不羁所致,这病在明朝也是不治之症,只能是慢慢养,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病情加重,甚至危及生命,历史上李兆先死于两年之后。
李东阳为这儿子的事,发老愁了。
朱祐樘再问道:“李阁老家的公子,有子嗣吗?”
“这……”戴义想了想,摇头道,“没有。”
“哦。”
朱祐樘点头,突然好像是受到什么启发。
张周所描绘的他和他儿子朱厚照的未来,不就有点像是李东阳和李兆先父子俩吗?
李东阳不靠自己努力,指望李兆先……而李兆先长大之后是龙精虎猛的,染那么个病回来,就算娶妻纳妾的,也没生个儿子……简直就是反面典型啊。
张皇后问道:“李阁老年岁好像也不大,他为何就一个儿子?”
李东阳虽然位列宰辅,但其实年岁虚岁才不过五十三,林瀚年过七十照样儿子呱呱落地,在这年头一树梨花压海棠的事也不少见。
戴义道:“可能是……奴婢也不好说。”
“那他儿子什么病?不能让秉宽给治治吗?”张皇后有意无意提了一句。
戴义苦笑望着朱祐樘。
这件事,李东阳还真从来没跟皇帝说过,朱祐樘以往似乎也没往这种事上去想。
朱祐樘道:“什么病不必说,但也相当于不治之症,说起来李阁老跟英国公不同,他从来不会因为家中的事来烦扰于朕,他应该也从来没跟秉宽提过。”
戴义行礼道:“是啊陛下,李阁老从不会拿这种事妨碍他人的。”
“可秉宽马上就要出征了……”朱祐樘似是被妻子给说动了,也想帮李东阳现在唯一的儿子李兆先治治病。
戴义道:“或可等张先生从西北回来。”
“嗯。”朱祐樘突然又想到什么,“朕记得,李阁老还有个女儿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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