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女态度很坚决。
下面的人议论纷纷,虽然他们疑虑颇多,但他们毕竟是跟着陈家混饭吃的,多数都是跟着陈家女父亲在商场打拼的老部下,见识过陈家作为徽商盐商代表家族,最辉煌的时候。
所以当陈家女拿出破釜沉舟的架势之后,还是有不少人选择留下。
似乎是想跟陈家共渡难关。
……
……
“小姐,到现在我们一共凑了四万两银子,有一万多两还是抵押了江南的产业所得来,希望生意不要有何损失。”
手下的婆子就是个帐房,算是陈家女的“顾问”。
陈家女在昏黄的桐油灯之下,看着一本本的账目,叹息道:“若我们采购的木石料等,朝廷不收,也没人能吞得下这么大的一批物资,回头必定是要被贱卖的。怎可能会没有损失呢?”
“那小姐,我们为何还要采购?不能等竞标之事落实之后,朝廷的银子到了,我们再以此来采购吗?”
婆子也不理解。
陈家女道:“不可能的,如果我们手头上没有足够的货物,连竞标的资格都没有,何况我们手上的货越少,回头跟人采购时,受到的刁难也会越多。空手套白狼的事,以我们的实力还做不出来,但若是这一次的生意做成了,以后再想这么做……就不再难了。”
婆子点头道:“小姐,这就是所谓的万事开头难吧?”
“我们已经不难了!”
陈家女道,“有曾经成国公府二房的夫人,也是安边侯夫人相助,还有家父曾在户部和工部中的旧友活动,另外还有……那个人的鼎力相助,我们就算拿出五成的利润给他,也是值得的。这一次,我们不计成本,就算是有小亏,也是可以接受的。”
“那……”
“我就是想让别人看到,陈家不是东山再起,而是再创辉煌!在京师这满地豺狼的地方,我们照样可以立足!再过几天就要竞标,我会去跟那位安边侯夫人朝夕相伴,这边的事就交给你了!”
“小姐,有事怎办?”
“有事去通知于我,但有些话不要在那位夫人面前说。她不该卷进来!”
婆子苦笑了一下。
不该卷进来?人恐怕早已被你卷进来了吧?
……
……
翌日午门朝议。
大臣们都是早早到来,三五成群在那说着什么。
朱祐樘对于文臣算是比较仁厚的,大明的文臣在弘治年间也是得到了有明一朝以来最高的尊重,这些文臣多也能感受到这种礼遇。
只有很少的人,能感觉到一股很大的危机正在逼近。
搅动浪潮的人,自然就是张周。
“……奏疏留在我这里,已找人去跟司礼监的戴公公打过招呼,他走之前,会从我这里拿走,进呈给陛下。”
说这话的人是刘健。
刘健也只是把王鏊叫过来,跟他说明有这回事,都没把半蒙在鼓里的梁储叫来加以告知。
本身内阁三人已经商量好了。
提出张周所修的《大明会典》需要时间来校对修正,并提出招杨廷和回京,并给出三个月左右的时间来完成一切……刘健感觉这是在用自己身为“宰相”的权力,跟皇帝做最后的抗争。
正说着,但见张周迈着很轻快的步子,跟随萧敬到了午门这边来。
张周每次进出宫门,都至少有司礼监太监级别的陪同左右,途中看样子还有说有笑的,连刘健等人都无此待遇。
引得在场的大臣会多看几眼。
“已跟秉宽招呼过,他承诺不会跟陛下提请《会典》之事。”王鏊道。
李东阳道:“即便不提请,只是提到只字片语,也会令我等很被动。”
王鏊皱眉看着李东阳,心想,你这算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吗?张周说了不提,你居然以为他来参加朝议,就是为了暗示皇帝有成本的《大明会典》存在,故意让我们翰林院难堪?若他真这么腹黑的话,早早不就把这件事公之于众?还用这么婉转来找我们商议校对的事?
“准备朝议吧。”刘健不想计较张周来午门的目的。
本来没有张周的事,张周是不该来的,连刘健也怕张周“先下手为强”。
哪怕张周跟皇帝提两句,有关要加快《大明会典》编撰进度的事,不提任何一句他自己修书,也会让内阁和翰林院完全陷入到被动挨打的地步。
……
……
朝议开始。
当天张周果然压根就没打算出来说话,因为他来参加朝议,完全是因为朱祐樘告诉他,今天可能要跟内阁的人商量一下《大明会典》的署名落款情况。
无论是张周,还是朱祐樘,都没有要把这部书据为己有的意思。
皇帝也觉得,若就说这部书是张周单独编撰的,那以后翰林院的人都不用混了。
但若说这件事不去记张周的首功,不按照张周的一些需求来达到目的,就轻易把功劳分给翰林院的人,朱祐樘也是万万不会答应的。
说白了,还是要扯皮。
保全你们馆阁出身大臣的名声,但同样也要为张周谋取到足够的政治利益。
这才是皇帝的目的。
“……诸位卿家,朕刚收到一份谢表。”朝议到临近结尾,刘健也趁机摸了摸自己怀里的那份单独面奏,准备在事后交给戴义时,皇帝突然发话了。
在场的人都很好奇,谁会上什么谢表呢?
在大明,谢表属于特殊的上奏模式,基本是不用“关白”于内阁的,内阁只是作为顾问层,不同于宰相,不需要每件事都先过内阁再呈送到皇帝处,而皇帝的赏罚旨意等也无须全都通过内阁下发,封驳的权力也并不在内阁而在六科给事中。
这份谢表具体是什么,在场是没有人知晓的。
朱祐樘将谢表交给了戴义,一抬手,意思是让戴义来说明情况。
戴义叹道:“是这样,先前陛下准了翰林侍讲兼左春坊左谕德杨廷和,以及新进中进士的弟弟杨廷仪二人,回乡省亲,并赐驰驿而行。终于在兄弟二人回乡之后,见母叶孺人,相守五日之后送终。杨氏一门,杨春,会同叶孺人之子,廷和、廷谦、廷玉、廷平、廷萃、廷仪、廷简、廷宣、廷宾、廷实,一同上表谢恩……”
杨廷和祖父杨玫,原配郭氏生二子杨远和杨政,皆都早亡。
杨玫继娶羊氏无子,三娶熊氏,生三子杨春、杨惠和杨哲。
杨春是成化十七年进士,官名不显,如今尚在世,历史上一直到正德十一年才病故,杨春可说是非常能生,年岁最大的是杨廷和,已有四十岁。
杨春正妻叶氏,还有侧室王氏,一共生了十二个儿子,但王氏的两个儿子杨廷历和杨廷中并没有资格联名上表谢恩。
杨廷和剩下这些弟弟一个夭折的都没有。
此话一出,在场大臣皆都目瞪口呆。
皇帝先前把杨廷和兄弟俩调回家乡,所有人都觉得皇帝这是在故意打压杨廷和及传统文官派系,故意让杨廷和让出翰林学士的位置,交给王鏊,但现在他们才意识到,原来皇帝这么做是“煞费苦心”,真就是背负了大臣们的不理解,去成全杨廷和的孝心。
当戴义将杨春和杨廷和父子几人一同撰写的上表宣读完毕之后。
在场鸦雀无声。
朱祐樘道:“噩耗传来,朕也痛心不已。朕并没有得到地方官府的上报,也并不知这位叶孺人病重的消息,乃是有人提醒于朕,要让臣子多尽于孝。朕才这么做的,先前有诸多人不理解于朕,还望诸位卿家明白,朝堂之事固然重要,带先要修身持家,方有资格治国安天下。”
“臣等谨记!”
在场大臣心中一万个妈卖批,却都赶紧行礼领命。
连生死都能提前预知,居然说提前不知道?是不是那些家中有父母尚在的臣僚,以后不用等家里报丧了,皇帝让你回家你就该心里有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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