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议接近尾声,本到了散朝时,朱祐樘似是想到什么,对在场的大臣道:“诸位卿家,朕把话说开了,最近将建昌伯收押于北镇抚司,尔等可都知晓吧?”
大臣当然都知道这件事,但张延龄被皇帝关押,那是好事。
都想看热闹,谁会去提呢?
刘健道:“陛下,可是因为地方有宵小以建昌伯名义掠夺民财之事?”
“是,也不是。”
朱祐樘语气很干脆,“其实是有人告诉朕,上天可能会因为朕对张氏外戚的宠信,而降下责罚。所以朕不得不如此。”
在场大臣一片哗然。
还能这样?
谁跟皇帝这么提的?简直是内行啊!
知道皇帝宠信张家兄弟俩,不可能会拿张家兄弟开刀,干脆拿皇帝最忌惮的天意说事,但这种事搞不好的话,就容易把自己折进去。
就好像清宁宫起火被人联想到是李广的罪过,那也是大臣们一直在皇帝面前提到李广不该修毓秀亭,还有周太皇太后在背后煽风点火……可不是一次火灾就能强行联系的。
跟皇帝提议的人,是有多大的把握,能让皇帝觉得某件事情一定能跟张延龄为非作歹联系上?
刘健继续问道:“陛下,不知是何人,是为何事?”
“这个你们便不要问了。”朱祐樘没有说这是张周提议的,他也不想在张周出仕之前把张周抬到太高的位置。
但在场的大臣,其实多数人都联想到了先前那个近乎能准确预言所有事情的张贡生。
除了他,还有谁现在能让皇帝在张家问题上,态度如此坚决呢?
“至于事情,很可能会在建昌卫、建昌府、建昌县,发生一次地动,诸位卿家,朕把话放在这里,朕过去几年,对于张氏外戚的确是骄纵了一些,但那毕竟是朕的姻亲亲眷,如果是因为朕对他们的任用而令上天生怒,那朕也是会及时拨乱反正。就这样!退朝!”
皇帝只是把话撂下,未解释太多,起身便走。
……
……
等皇帝离开,大臣们不出意外的,都议论开了。
“最近陛下随便抛出一件事,都是如此耸人听闻,地方发生地动,这分明是姓张的贡生所能预料的,他真的能窥探天机,每每事态都能为他所掌控?”
这次说话的,是通政使元守直。
而元守直是刻意在众大臣还没离开午门时,大声说出这话,要让在场的大臣都能听到。
屠滽过去,低声提醒他一句,大概的意思是,咱还是出宫的路上再说。
因为这次张周是针对张延龄,还有张家外戚的,大臣们不像之前几次抵触那么大。
“刘阁老,怎说?”出了午门,一群人还是围上了刘健和谢迁。
这会就体现出李东阳不在的劣势了,如果有李东阳在,完全可以由李东阳出来定场面,而无须刘健发话。
而谢迁因为平时嬉笑怒骂的话太多,以至于他在人前硬气不起来。
刘健道:“若有其事,是为亡羊补牢犹未晚矣,只希望上天不要迁怒于百姓才好。”
意思是,如果地动还算温和,只是震几下,那对我们是好事啊。
皇帝知道了上天对他的警示,还惩罚了张延龄,就算有人跳出朝廷的框架去给皇帝进方士之言,对我们来讲也没有什么损失。
“对!”
这次由屠滽出来发了话,“百姓安,朝廷才安,我等也可心安。诸位,还是不要多议论了,只待这几日,看是否有此事便罢。”
元守直又从人堆里钻出来,问道:“地动的事,还能一而再言中不成?自古以来,就未曾有闻。”
刘健也摇摇头,不再跟这群人说什么。
从常理来说,地动的事的确不可能为人所提前知悉,更不可能一而再被人言中,但有人就是敢预言,还每次都能说中……这跟谁讲理去?
孤证不立,但现在是孤证吗?
连刘健都开始怀疑,这张秉宽不会真有大神通吧?
这种人不好斗啊。
……
……
刘健和谢迁要走的路,跟这些人不同。
二人到了内阁值房前,谢迁笑着问道:“若是张秉宽入朝,那我等该如何与他相处?即便他官职微末,这朝堂却能有他一席之地!”
谢迁现在也看出来了。
大臣加起来的影响力,或许还不如张周一个人大。
“于乔你觉得呢?”
刘健反问。
谢迁摇头:“是李广也不是李广,是文臣也非文臣。为朝廷立功,也能做到忠君体国,可一旦成为近佞,就意味着不为世俗所容,一时不偏私,又怎可能做到事事不偏私?若再这么下去,或是臣民只当有张周,而不知有朝廷,是该遏制一下。”
“如何扼制?”刘健又问了个灵魂拷问一般的问题。
谢迁一怔。
他从刘健的反应便看出,他自己的意思,是尽量去限制。
而刘健作为首辅,大概是想将张周彻底“扼制”,是要把张周的仕途给掐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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