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见到那株兰花的时候,小默总有一种酸溜溜的感觉。然而现在,已经坦然得很。一听说将其留在了洛阳,反觉得有些遗憾。
这时,与阮水在一处言笑着的若馨突然对着这边道:“姊姊,这里好像就是我们当年落水的地方。”
芷馨回想当日,果然是在一个渡口附近翻的船。那次的无妄之灾,给芷馨的人生造成重大变故,如今故地重现,依然还是不免心有余悸。所不同的是,当初是弱姊幼弟孤怜无祜,而今弟已长成,最主要的是还有舒晏在旁,自然有恃无恐。她先是有些凄然,随即转而对小默笑道:“当年,我从此间没,你从此间现,好巧合也。”
小默也拍手称是,两个人一起看向舒晏。
舒晏似乎若有所思,然后恍然笑道:“还有更巧的呢。前岁从汝阴惩治贪腐回来,正值严寒腊月。船行到此处,忽觉心绪不宁,想着芷馨沉在这冰冷的河里,心里很觉难过,就借了阿妍的襦裙抛入河里。还借用了《诗经》中的一句‘角枕粲兮,锦衾烂兮,予美亡此,谁与独旦’来对芷馨祭奠。哎!想不到这一片不知名的水域,竟然有我们三个这么多巧合,真是天意啊。”
三个人正在嗟叹之中,忽听又有人用缓缓的声调吟诵着:“‘角枕粲兮,锦衾烂兮,予美亡此,谁与独旦’。”
吟诵者不是别人,正是比玉。
原来,今日云淡风轻,比玉推开楼舱的窗户,探出头去观赏着外面的景色。刚才舒晏与二位夫人之间的其乐融融,尤其是与芷馨之间的郎情妾意、言笑绵绵,全被他看在眼里。
其实早在小默大闹施府之后,比玉就已经对芷馨不抱任何想法了。如今看到这个场景,他不但不再难过,还更加的死了心。他打开箱箧,从中拿出了六卷画卷,走出舱,来到船舷边,口中吟起了那首悼亡诗。
芷馨见到比玉,就依着小默所言,视他不存在。可是当比玉吟起了这句诗,还是不免令她心乱。
小默起了怒气,走过去劈头厉斥:“你恬不知耻,事到如今还在自作多情!‘予美’,‘予美’,谁是你的美?你再口无遮拦,小心我再把你细皮嫩肉的小白脸抓上几道痕!”
舒晏唯恐小默冲动,一边拉开小默,一边正色对比玉道:“以前你对芷馨有什么想法我不怪你,只当你认为她是石家馨博士。可如今她已经变回了韩芷馨,且正式成为我舒家的人了,以后不允许你再做纠缠!”
面对小默的威胁和舒晏的警告,比玉视若罔闻,好像事不关己。他旁若无人地将那六幅画卷一一展开,头也不抬,好似在对舒晏说,又好似在自言自语:“石芷馨,韩芷馨,她们是谁?与我何干?予美亡此,我祭奠我的女神,她已经死了。无关你的什么芷馨。予美亡此,予美亡此......”比玉一面不停地念叨这一句,一面将那六幅画卷一一点燃,又一一抛入水中。
舒晏与芷馨都好似猜透了比玉的心思,默默地、坦然地看着他的举动。小默却没有理解,大叫道:“你这厮太过分!竟然烧了生人画相祭祀,我替芷馨姊跟你拼了。”说着话就要冲上前去。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比玉在楼舱上窥视着舒晏与芷馨的同时,永安长公主也在背后窥视着比玉。此刻见小默欲要冲动,急忙断喝一声:“小默不许对驸马无礼!”
小默听见喊声,看见永安长公主快步走下楼舱来,认定她是护夫之意,大为不满:“长公主,原来你这么重色轻友!你的驸马做出这么过分的事,难道你还要袒护他吗?”
舒晏见到永安长公主出面,便退下了。芷馨趁机紧紧拽住小默的胳膊,小声道:“恰是他做出了这样的举动,才证明他是对我真的死了心,真的解脱了呢!”
大婚之后,尤其是经历了这许多事情,永安长公主已然成熟稳重,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天真幼稚的小皇女了。来到近前,她默默看着比玉的举动,心中无比的慰藉,握着芷馨和小默的手,眼睛不禁湿润了起来:“他真的解脱了呢!”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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