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再害羞,也得有出头露面的那天。就像那月亮,不能总在云彩后面躲着。”说话间,众人抬头,见月亮果然没拽住彩云,露出了全貌。
芷馨被众人说笑,半羞半怒,一时找不到什么话说,便道:“阿母是不喜欢我了吗,非要把我嫁出去?如果是那样,请尽早把我送回汝阴去。”
芷馨的话貌似嬉闹,却又像发自内心,多少令石老夫人有些不适,她假装嗔怒道:“我的乖女儿,这是什么话!你家里无依无靠,我怎么能让你回汝阴去受苦?实话跟你说吧,你要是我的亲女儿,早就嫁出去多年了。岂不闻,朝廷有规定,凡是年满十七岁的女子,如果还没有选聘人家,就由当地太守强制择定配人。如果你不是在这侯门之中,早就被你们汝阴太守指配多次了。即便是我们侯门之中,谁家还有你这么大的女娘?”
芷馨也知道朝廷这个不近人情的规定,这个规定对女孩来说虽然有些过分,但在战乱时期,对于恢复人口数量非常的有效。芷馨在汝阴的时候恰恰不到十七岁。即便到了十七岁,即便没有聘礼,舒家庄的人也都认定,舒晏跟芷馨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也不会有人将芷馨强制配人。
“阿母,我不喜欢洛阳子弟的浮夸,如果非要让我嫁人的话,我想在我的家乡汝阴国中选寻,每天听着乡音,倒可以少解思乡之苦。”石母的话句句是实,芷馨不知道怎么回答老夫人。她只想着,我这样圈定范围,是不是离自己心中的目标越来越近了?
“选个同乡人做女婿倒使得,只是你们汝阴那个小地方,哪里有配得上咱们的人家?”
“我不计较门第……”芷馨内心对舒晏真情不变,可是老天弄人,如今他们竟已成士庶两立。她想说出自己曾与舒晏两情相悦,可是即便那样说出来,非但石家一定不会同意,而且还会惹众姊妹们一通笑话。
“你不计较我计较,如果你随随便便找个人家嫁了,那岂不是丢我石家的脸吗?”众人听了也都点头称是,只有春兰和芍药二人跟随芷馨日久,隐隐猜出芷馨心里好像有心事。
“咦,说起汝阴,我倒想起来,你父亲前些时曾经跟我提起说:现在朝中有两个青年才俊,就来自你们汝阴,一个在秘书阁任秘书郎、一个在尚书台任尚书郎,都是有前途的美差。而且那个秘书郎还跟你同年同月同日生,你们同一天举行成人礼的呢。”
“同年同月同日生?他叫什么?”
“不知道叫什么,只知道他家也是士族,现在定居洛阳,他父亲在皇帝身边任散骑侍郎,叫施惠。”
“施得?!”芷馨脱口而出。
“什么?使得?女儿,你刚刚说——使得?你同意这门亲事?”石母惊讶万分,原来自己白白为女儿的婚事发愁,想不到女儿竟这么痛快,真是女大不中留。
“不是,不是。”芷馨急得要发疯,急忙辩解,又不好说自己认识施得,只好说,“我说的是——使不得,使不得,只是一着急,就说成使得了。”芷馨不自然地笑了两声,好让别人看不出自己的慌乱。
石母哈哈一笑:“我说呢,我女儿一向矜持,今天怎么这么着急嫁人了呢。”
芷馨囧的不知道说什么好,胡乱找话题遮掩道:“想不到小小汝阴,竟有两个青年才俊,呃,那个尚书郎是谁家?”
“那个尚书郎不知姓氏、亦不知年貌,他是寒门出身,不问也罢。”
芷馨一想也是,汝阴虽小,但也下辖好几个县,即便是同乡,自己认识的几率也微乎其微,遂不再问。
石母等人坐了一个更次,便都散去。芷馨吩咐春兰、芍药二人去准备就寝、收拾杯碟,收拾好后自去歇息,不必管自己,月光太美,花儿太娇,她想再看一会儿。
牡丹园中众多的曾经盛极一时的牡丹都已经谢了。牡丹花虽好,但它开得太过繁盛,繁盛得有些奢侈。芷馨不怎么喜欢这种繁盛。因为花开得越繁盛,凋谢的时候就越凄凉,那种落差感就越大。为了弥补这种落差,她叫人在园中栽了几株相对素雅的白牡丹。此时,这几株白色的秋牡丹正静静地绽放。
十五的夜晚,随着夜色加深,月亮会越来越接近它的最圆点、最亮点。芷馨独自一人坐在胡床之上。抬头仰望,这时的月亮已经明亮得耀人眼目,圆润得如玉镜一般。
这个月亮是不是也同样挂在汝阴的天空?那檐茅屋下是不是也有个人在痴痴地仰望着月亮?他是不是在问月亮——芷馨在天上过得好不好?三年多了,一晃竟分别三年多了!他以为我死了三年了……如今还会想我吗?甚至……是不是已经跟别的女子成亲了呢?如果是那样——此刻,他们会不会在花前月下亲亲我我呢?想到此处芷馨不觉打了个冷颤,心里一阵凄苦。
如果月亮真的是一面镜子该多好啊,让它映射在舒家庄,那样我就能看见远方的人在做什么,过得好不好。他也能看见我,看见我始终如一,看见我在这里一片痴心空对月!
亦或者是我们都能像嫦娥一样飞升,那么不管在人间相隔多远,都能飞到同一个月亮上相会。
“瞻彼日月,悠悠我思。道之云远,曷云能来?”芷馨吟诵着《诗经》中的这句诗,突然打了个喷嚏。她想起了以前跟舒晏一起的时候,曾经说的“愿言则嚏”。
“难道他真的还在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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