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上,府里的帐房先生、书僮、马夫、管库的、厨下的、栽花的、裁缝、车夫、屠夫等等所有的下人们都瞅着这三人暗暗发笑。阿妙阿妍被众人看得脸上发烧,非常不自在。施得却不以为然,甚至闭上了眼,心中甚是畅快,别人越是偷看,他就越装出一副弱不禁风的姿态来,任由两位美人搀扶。
施得正自得意,突然闻到一股淡淡的花香,这花香是从东北角上的小花园里传来的。知道自己的住处快到了,他睁开眼,忽见窗前的两张胡床上坐着两个人,正在赏花,把他吓了一跳,因为那两人正是自己的父母,母亲犹可,他最怕他父亲。
施惠和夫人看着儿子被两名侍婢一路晃晃悠悠地搀着走来,都很惊讶。王夫人忙问:“得儿,你病了吗?怎么要人搀扶?”
阿妍道:“少主没病,少主只是在……”
施得张着胳膊走也不是,停也不是。心想:我父亲从来没这么闲暇过啊,今天怎么有时间坐在这里赏花,偏偏被他遇见……
所幸的是,施惠只是瞪着眼、沉着脸,却没说话。施得见状,两臂一用力,反倒强带着阿妙阿妍快步走向自己的房间。
转了弯,施得才喊道:“阿母,我没病,洛阳城里的公子们都是这么走的。”
王夫人问丈夫道:“夫君,我成日在家也不出门,但我却听闻过,现在的士族公子走路要人搀扶,果真如此吗?”
“哎,可不是嘛,真是世风日下,一代不如一代啊。我们这一代的人还都能上马拉弓,为朝廷建功立业,虽说现在安享太平了,也只是有些清谈、斗富之风;而这些纨绔子弟们,不求上进,天天纸醉金迷,清谈、斗富、攀比、服五石散、将经论道。不要说能上战场打仗了,就连马都不敢骑。书也不肯好好读,甚至涂脂抹粉,走路都要人搀扶。”施惠喝了口茶,又道,“得儿本来就不爱读书,我把他送到太学,就是为了让他好好读书,可在京师里混,日后难免和这些人接触,被他们传带坏了。”
“话虽如此,但是如果不随着这股风尚去,就不能融入豪门的圈子,被人笑土了。”
施惠叹口气道:“哼哼,如果这股清谈、羸弱之风盛行起来,恐怕大晋的江山会坏在他们手中呢。”
王夫人点头称是,但又转口道:“日后的事情先不想,过几日得儿在太学就要学成了,给他谋个好前程要紧,吏部那里打过招呼了吗?”
“吏部那里倒还好说,现任吏部尚书王戎,也是你们琅琊王氏族人。只是现在凡是做官,都要经过中正之手的。不管是现任官还是新被举准备入仕的,中正都要根据其家世、德才进行品评,被品评的品级高,起家官的官品就高;被品评的品级低,起家官的官品就低。我担心得儿这孩子虽然天资聪明,但其资历却浅得很,长这么大从来没做过什么值得称道的事。这样一来,他的乡品就不会太高,不过你也不必担心,咱们汝阴的小中正和豫州的大中正都跟咱们是世交,必定有照应的……”
舒晏陪同小默住在客店里,这家客店离吏部曹很近,只是有个奇怪的名字,叫“寒暑”客店。这几日,客店里住进来不少来京策试的各地孝廉。原来这些孝廉来得比较晚,廨馆里已经住不下了,所以都住进了这家客店。
这些孝廉都比舒晏年长,而且年龄差别很大,既有二十多岁的,又有六十岁左右的。别看有这么大的年龄差,可是他们都是德才兼备的人物,彼此都彬彬有礼,互相仰慕,所以很快就都混熟了。其中有个弘农郡的孝廉名叫叶舂的,还有一个广平郡名叫葛珅的,这两个人都是三十岁左右,舒晏经常与他们坐在一起闲谈。孝廉们不知道吏部什么时候会通知策试,唯恐耽搁了,所以他们每天都会去吏部探听消息。这天舒晏照例来到吏部,刚进门,吏部郎就告诉他,明天辰时前准时来吏部策试。舒晏得了消息,忙回去告诉叶舂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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