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小六并不知道文学掾是个什么东西,但却知道孝廉,那可是多少钱也买不来的美名,当了孝廉,就离做官不远了,他忙拉住舒晏的手说道:“晏儿,哦不,贤侄,我说今天夏亭长急急的叫你去做什么呢,原来是为这事。我就说嘛,你家世代美名,从小我就看你与众不同,比你父亲更胜百倍,今日果然成真,为咱们舒家光宗耀祖,连我都跟着有光。”
舒晏笑道:“六叔,孝廉是孝廉,不一定会做多大官的。”
“你不是已经做什么文学掾了吗?”
“文学掾不过是郡里的一个小吏,算不得什么大官。”
“我不懂那些,总之,你进了郡里,就算入了仕途,与我们这些草民就不一样了。”这时,舒小六的两个儿子大奴、二奴跑进来,舒小六对着他们说道,“快给你们哥哥行礼。”
两个孩子道:“我们跟他天天见面的,还行什么礼?”
“两个混帐东西!”
“对,弟弟们说得没错,自家兄弟,天天见面的,行什么礼?”舒晏见这两个孩子灰头土脸,痞里痞气的,就问,“弟弟们读什么书?”
舒小六道:“读什么书?哪有钱让他们念书!天天在外面瞎跑,不学好。”
舒晏平日也素知这两个孩子行为不端,庄里像这样的孩子太多,像若馨那样读书的孩子反而太少,舒晏一时劝慰不得,只是默默地记在心里。
“六叔,我家的那几十亩田地也交给你吧,每年的收成,还可以给你们补贴补贴家用。”
“那怎么行?你这五年来,费了这么多辛苦,好不容易盼着树大了些,可以有收成了,却让我捡现成的!”
“没关系的,你家人多,花销大,我一个人,用不了多少钱,再说了,我在郡里做小吏,得些俸禄就够我自己花销了。”
舒小六答应着,舒晏辞别出来。他站在自家院中,环顾一周,相比屋里,院中更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有窗前的两株花令他挂念不下。这两株花草开得正盛,一株粉红妖娆,一株浅蓝幽静。舒晏并不是喜欢花草的人,可是这两株花他却养了三年了,每日精心呵护,每年春季花开时节,他跟着欢喜,花败的时节,他就跟着悲伤。在这一千多个日夜中,每遇心中苦闷、寂寥、思念,记不得有多少次都对着这两株花默默细语,诉道衷肠。这两株花就是三年前的那个上巳节,芷馨临别前采给他的那两株花,一株是芍药,一株是兰草。
“唉,你走了三年了,若不然,现在你我都已成年,应该正是‘执子之手’之时……。你曾经说‘榖则异室,死则同穴’,可是我们生没能同室,就连死我都找不到你……连死则同穴都不能够。”
今晚正是月中,一轮明月挂在当空,把两株花映照得更加娇媚。舒晏在这朦朦胧胧中,发现眼前的这株芍药突然变成了芷馨,模模糊糊的对他说:“晏哥,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是我们的约定,不会变的,我是你的妻子哦!”
细风吹过,阵阵幽香沁进鼻息。舒晏一怔神,原来是幻觉,花依旧是花,哪里有芷馨的影子。在这花前月下,舒晏默默地站了很久,最终他还是割舍不下,决定明天将这两株花带走。
第二天,舒晏早早起来,先在祖父、父母、谢公公等人的灵位前上了香,摆了些果品,然后默默祷告着:祖父,谢公公,父亲,母亲,不肖子孙在此禀告你们在天之灵。晏儿如今被举为孝廉了。阿翁、阿母,你们二老虽然从未对我有过这样的期盼,但我知道,你们心里跟祖父还有谢公公一样,也是愿意的,尽管我并非立志于此,可是我既读了这么多书,又有州刺史、郡国相的抬举,总不能辜负汝阴百姓的期望。我们出身庶族的人必定受到士族的人压制,我只为百姓,绝不与豪门的人斗势,也不与他们同流合污……愿你们在天之灵有知。
祷告完之后,拿起锄头,将那两株花挖下,挖了大大的两坨土,不露一点根须,然后把它们装进布袋,又背上行李,上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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