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瓷碗的崔二道:“谁说不是,我的两箩筐瓷碗,是从百里外挑过来的。辛苦钱没赚到,连本钱都不能回来,小本生意,这谁受得了啊?”
卖柴的王一担道:“要是劳军用了的话,就算不要钱我们也认了,可是现在劳军不成,钱却只给了三成,这总让人想不通!”
……
众人不满,在议论纷纷,而唐仓曹却不理不睬,盛气凌人。
舒晏想:这一定是汝阴官方有意为之,这样耗下去,他们也不会让步,再拖下去恐怕连这点钱也没了,不如大家先把钱领了再说。想毕,对大家拱拱手,笑劝道:“各位伯伯、哥哥们,大家先听我说两句,我们劳军不成,反倒折了不少本钱,这确实很难让我们接受。不过看唐仓曹的意思,这钱很难讨得原数。既然如此,我们就不如换个角度想想,只当我们的货物真的是犒劳了我们凯旋的将士,我们身为大晋的子民,出点钱劳军也是应该的,只要是天下太平,我们老百姓能够安居乐业,做点贡献也是值得的;要是在战乱年代,我们能这样安心的做生意吗?乱兵们还不是白抢白夺吗?一个钱也不敢要,只求保命不是吗?钱财乃身外之物,只要没有兵荒马乱,我们就能把这点损失千百倍地挣回来。”
众人见舒晏说得有理,纷纷表示赞同。大家不满归不满,不过也没有办法,只好依次将钱领了。舒晏拿到自己的钱,又领了唐公公的钱。唐老者的猪苓本该六百钱,却只领到二百个。舒晏暗道:要说是做的饮食经过三天变腐坏了,还能理解,可这猪苓、碗碟之类的不可能变质啊,怎么也只给三成?我前天信心满满地答应人家按原数领回来的,那老人家偌大年纪,做点小生意可不容易啊!想到这里,他将自己的柴钱跟这二百钱放到了一起……
第二天,汝阴西市。
舒晏刚到,就看见唐老者挎着一篮猪苓走过来。
“唐公公,这是昨天郡国府给你的猪苓钱,整整六百个,你数数。”舒晏把一串钱交到唐老者手里。
唐老者接过钱,脸上浮现出诧异的表情,“我听说不是只给三成吗?怎么是原数呢?”
“哦,是这样,我们的东西都是按三成给的钱,只有你的猪苓,郡国府的人说,你的猪苓好,而且没有损坏,理应按原数给钱。”舒晏早就编好了理由。
老头总是不苟言笑,一副冷酷的表情。他接过钱,嘴角抽动两下,没说话。
这时,市上人还不多,小商贾们就在一起闲谈:“各位,你们听说了吗,前些日我们挑到郡国府预备劳军的东西并没有腐坏,大军过去之后的当天夜里,有人看见郡里的人把这些东西连夜卖到施府去了。”
“全部卖给施府了?”
“肯定是了,这好几万钱的东西,除了施家,谁能付得起!”
“施府肯按原价给钱吗?”
“那就不晓得了,施家不在乎那几个钱,再说了,施家跟郡里来往密切,这点小事算得什么!”
“就算施家不是按原价给郡国里钱,但肯定也不会只给三成!”
“那郡里岂不是白白捞了咱们很多钱?”
“那又有什么办法?这群狗官。”
大家正在七嘴八舌,忽见有人指着不远处道:“咦,那不是施家小郎吗?”
舒晏向那个方向看去,有三四个人向这边走来,其中一个果然是施得。
“这柴怎么卖?”一个管事模样的人问道。
舒晏认识此人,乃是施府的一个有点权利的仆人,名叫黄三。这几个虽然只是仆人,但身上的衣服却比市上绝大多数人的穿着都光鲜。
“一百钱。”舒晏如实回答。
施得听见这声音,觉得耳熟,抬头一看,深感惊讶:“咦,舒晏,你怎么在这儿?”
“我在卖柴啊。”舒晏很自然地回答。
“怎么穿得这么破烂!一身的土,还满身的汗臭味!”施得一边上下打量着舒晏,一边做出厌恶的神情道。
舒晏习惯了施得的这副不尊重人的德行,所以他并不生气,只淡淡地道:“呵呵,我瓦牖之户出身,每天都要为生计奔波,自力更生,哪像你养尊处优,锦衣玉食。你这么高贵的人怎么也来市上过问柴米事,不应该啊。”
施得收了笑:“唉,你以为我想来啊,都是我阿翁,非要我来市上跟他们这起人走一趟,要我体验体验民生。这有什么可体验的?一个买,一个卖,一手交货,一手收钱,不就是如此吗?”
“你是世家公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怎么懂市井经营?又怎么懂百姓的艰辛。这里的大多数人都是小本经营,哪天不劳动,哪天就不得食。比如今天,我来了大半天了,我的柴却还没有卖出去。要是换一个比我还穷的人,卖不到钱,可能今天就没米下锅了。”
施得虽然总是看不起寒门之人,甚至有时还总奚落舒晏,但他有时却是个热心肠。他听见舒晏说大半天还没将柴卖出去,便道:“卖柴吗?那好办,我告诉你,再过几天我家会有大喜事,需要大量的柴,从今天起,你每天不用来这里卖了,把柴直接送到我府上就行了。”然后又转身对管事的黄三道:“他是我的……”他本想说‘朋友’,但一想不行,世家的人跟寒门的人做朋友是会被人耻笑的。随后改口说,“他跟我从小就认识,你们认好了,就要他的柴。”
黄三哪敢违背,唯唯答应着。
舒晏心里暗笑,真不知道这个施得算好人还是坏人,有时糊涂,有时聪明,有时傲慢,有时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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