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华上神道:“再看一遍,以免出错。”
也难怪她紧张。
自浮月被刑囚之后,水源已经两千年无主了。
如今,少仓帝终于松口,有了册立水神的打算。他令沧歌拟表自荐,陈述功绩。凝华上神和南淮君,自然是生怕出错。
整个水源为了少主沧歌的奏表,已经忙碌了整整一月。
门外经常有其他仙府的仙侍登门,南淮君不时就要出去应酬一番。
——诸神知道沧歌必是下一任水神无疑,索性早早地将贺礼都送了过来。
而沧歌却仍在练功场。
她绿衣金甲,长发高束成马尾,手握一把冰弓,正瞄准远处的箭靶。
周围往来的仙侍不敢上前打扰她,她也丝毫不予理会。
片刻后,她弓弦拉满,一箭射出,只听轰然一声巨响,箭靶的灵气护盾被冰箭穿透,光芒四溅。
“好!”凝华上神在一旁围观,抚掌叫好。
沧歌收起冰弓,道:“母神!”
凝华上神嗯了一声,道:“你的奏表我与你父亲已经反复查看,再无疏漏。下午就能转呈陛下。”
沧歌对此事并不关心,只是道:“母神和父亲看过就好。”
凝华上神叹了口气,道:“这些日子,陛下为了水神之事十分劳心。你身为弟子,也应该关心长辈,不可沉迷练功,疏忽孝道。”
沧歌只得道:“是。孩儿这就前往玄穹殿,探望师尊。”
“甚好。”凝华上神道,因为知道自家女儿的性情,便又交待:“你去之后,就说‘听闻师尊因水神之事十分烦心,弟子无能,不能为师尊分忧。特来请罪。’多说几句暖心的话,不要傻愣愣的一言不发。还有,备些妥帖的礼物,关怀尊长,不可两手空空。”
沧歌抱拳道:“女儿遵命。”
此时,玄穹殿。
少仓帝坐在案前,不断回看一段影像——正是太古神仪入侵六道边狱时的情景。这场战斗很短,他却已经看了很久。
屠疑真君侍奉他多年,知道他心中烦忧,也不敢打扰。
“弟子沧歌,拜见师尊。”殿外,一女声遥遥传来。
沧歌?天帝回神,右手一挥,殿中影像瞬间消散。他淡淡道:“进来。”
声音不大,却稳稳地传入殿外。
不多时,脚步声由远而近,来人是个女子,绿衣金甲、身背冰弓、五官坚毅。自是沧歌无疑。
她手里捧着一个托盘,里面搁着一个瓦罐。
“听闻师尊因水神之事十分烦心,弟子无能,不能为师尊分忧。特来请罪。”她单膝跪拜,流畅道。
然而这话,却让少仓帝和屠疑真君一并皱眉。
“这话,不像出自你口。”天帝道。
沧歌松了一口气,道:“这话是母神说的,她让弟子前来对师尊表达关怀问候。”
——倒是实诚。少仓帝沉默许久,道:“起来吧。”
沧歌不起,她双手呈上汤罐,道:“弟子特意带来一物,献给师尊。”
少仓帝看向那罐子,现在送来,无非是羹汤之类的吃食。
他枯坐许久,倒真有了几分食欲。他伸手揭开罐盖。屠疑忙上前,取过几案上的琉璃盏,将里面的浓汤倒出来。
汤色倒是不错,但味儿……屠疑心中狐疑,却也不敢怠慢,仍将琉璃盏奉给天帝。
少仓帝接过来,几次将汤送至嘴边,但汤色白中带腥,味道着实奇怪。他眉头微皱,问:“你亲手做的?”
“啊?”沧歌莫名其妙,道:“弟子猎杀了一只入魔的六足金蟾,六足金蟾的毒浆最为珍贵。弟子特地取来,献予师尊铸器炼丹。”
“……!!”屠疑震惊。
少仓帝握住琉璃盏的手一顿,好半晌,终于不着痕迹地搁下杯盏。又过了很久,他方沉声道:“很好。”
沧歌眼中便现出几分辉光,她欣然道:“弟子知道师尊定会喜欢!”
屠疑以手掩额,少仓帝缓缓道:“以后这种东西,莫用食器呈送。”说罢,他看了一眼屠疑。
几案上,琉璃盏中,六足金蟾毒浆的气味已经散开,简直呛人。屠疑迅速上前,将其倒回瓦罐之中,只这么一会儿,就被薰得双目刺痛。
……
沧歌跪在殿前,既不告退,也不说话。
少仓帝只好问:“还有别的事?”
沧歌拜道:“弟子来时,母神曾有叮嘱,令弟子说几句暖心的话。弟子尚未想到。”
少仓帝沉默,半晌道:“所以你要说完再走。”
沧歌认真点头。少仓帝深吸一口气,缓步走上王座,正襟危坐,指着她道:“那你想,现在就想!”
师徒二人从上午一直僵持到正午时分,间或有人求见,少仓帝一律不见,就等着自己这弟子的“暖心话”。
沧歌跪得腿麻,仍抓耳挠腮,讷讷难发一言。
玲珑如屠疑真君,都不知如何打这圆场。
少仓帝气得胃痛,气到极处,又开始发笑。
沧歌眼见师尊由喜转怒,又从怒转喜,一脸迷惑。
最后仍是少仓帝败下阵来,他徐徐道:“汝之孝心,为师已然明了。昨夜太古神仪现世,有人秘密潜入古境。你即刻前往海洋,战胜来敌,震慑外域。”
沧歌如释重负,道:“弟子遵命。”
少仓帝知她心性,命令也直白:“另有一人,乃是浮月之女九溟。如今她也身处海洋,你去之后,与她多多交往,探探此人虚实。”
沧歌皱眉:“探听虚实?师尊,这事弟子从未……”
少仓帝加重语气,道:“从未做过就学着去做!你不能永远驰骋于战场之上!”
沧歌只好硬着头皮,道:“好吧。弟子告退。”
<bD/> 她转身走出殿门,少仓帝望着她的背影,又低头看看那罐六足金蟾的毒浆。
仓颉古境形成的时间并不长,少仓帝也是初次收徒。
俗话说,“大的照书养,小的照猪养”。少仓帝也不例外。
对于首徒,他虽十分慎重,但毫无经验。他精心挑选了灵气最为浓郁的涉川,供自己弟子修行,并一直按自己的修炼进度教导她。
初时,少仓帝十分奇怪——自家这弟子,怎会笨拙至此?
沧歌也怀抱着同样的困惑,师尊定下的课业,为何总也完不成?她较着劲儿,硬生生去赶少仓帝的教学进度。
直到一千年后,外域入侵,沧歌在战场上展露出了她惊人的武技。少仓帝这才恍然大悟——自己想要培养的,是一位水源主神,不是神族少帝。
但如此酷烈的修行,也使沧歌拥有坚定的意志、超凡的耐力。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她常年沉迷修炼,别的地方,就……不太灵光。
如今,沧歌拜入他门下,已经两千年。少仓帝回想这两千年,真是越想越破防——教养弟子真他妈难,顾得了这头,就顾不上那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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