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是从海外番邦带回来的,最初叫番薯,但是陛下一直叫红薯。今年春在京师试种,半亩便能得十石,还是不太会种的情况下。”
“半亩十石?!”仇钺震惊,“那若是改种此物,岂不是连粮仓都不够放了?”
“倒也没那么厉害。按照圣上的意思,此物不可作为主粮,说是吃多了胃酸。”
仇钺不置可否,他小时候是过过艰苦日子的,什么胃酸不胃酸,甜的、软的,能吃扛饿,你还想怎样?
“但总归,红薯一物非常之重要。由此,本官再和你说你入京之事。”
“是。”
王守仁起身负手,草原上的风吹得他脑袋上的方巾长带纷飞乱舞,“陛下是雄才大略之君,所谋者,绝不仅是败退鞑靼。行事也以务实为先,所以下旨调你入京,乃是因为你担任的这个职务――宁夏镇总兵。不管地位是否下降,宁夏镇都是西北重镇,陛下将此处交予你,是不是得见见你?此一也。
其二,宁夏镇是首个进行清屯的边镇。又是安王、又是钦差的,出了那么多事,源头还是清理军屯。所以此事尤为重要,陛下要是不是也该面谕你?其三……”
王守仁转过身,比出个‘三’的手势,“你再想想你吃过的红薯。陛下的确说了红薯一些缺陷,但你我都知道,寻常百姓之家,饱腹都是奢望,只要红薯吃了能饱,那些缺陷算得了什么?而此番陛下清理军屯、推广红薯,便是要储存粮食、振兴边镇,这又是为了什么呢?”
仇钺读过的书不多。
王守仁便直接告诉他了,“陛下自比汉武、唐宗,汉唐之时,汉人王朝文治武功远超当今,因此过不了几年,陛下必定要对北部蒙古、西北哈密用兵,你连番立功,陛下所要取的,最为主要的也是这一点。”
风好像更大了。
“有空,可以多读读书,读了书你便知道,我们赶上的是什么样的时代。”
仇钺是个武人,他听得很是热血沸腾,“这么说来,几年以后,我大明铁骑便可马踏草原!”
皇帝的形象在他的心中也更加高大起来,这其实也让他更加紧张了一些。
“是。所以仇钺,你是很有前途的。”王守仁还是决定提醒他,“未来你所领的也许不只四卫,所以千万不可局限于眼前。尤其,不要学姜汉、杨英之流。本官相信,终有一天,朝廷会有二十万大军北征蒙古,到那时你也可有一席之地。”
如果能看到未来的可能,就不会被眼前的小利所诱惑。
“不要不相信,本官答应你,就算旁人都不举荐你,本官也要向陛下请命,由你做我军中大将!”
仇钺听后更加心情激荡,“末将谢部堂提赏之恩!”
话也说完,王守仁自己回身过去,又去吃了一口红薯,随后嘀咕着,“这么高的产量,要是能喂马,那便更好了。”
实际上,是可以的。
红薯的茎叶均富含营养,可以作为家畜的优良饲料,当然可以喂马。
“对了,练好这四卫的兵。你知道的,陛下喜欢。”
仇钺嘴角咧出一个肆意而胸有成竹的笑容,说见识、读书什么的,他的确没有自信,但是要说练兵,他却有几分心得,所以不需多说,就是简单的两个字,“明白。”
他有时候都觉得王守仁对待自己的兵有些‘仁慈’。
可能是出身不同,毕竟王守仁是文官,又不会真的舞枪弄棒。但是他仇钺可不一样,当兵杀敌,又不是逛园子听小曲儿,吃不得苦,那就去端别的饭碗。
初次当到总兵、独自负责一镇守卫,哪怕就是新官上任三把火的心理,仇钺现在也很有干劲。
翌日上午,王廷相召集钦差、总兵,四个卫所指挥使以及十几个千户全部在总兵府齐聚。他们特意邀请了新官上任的仇钺,既然要设立屯田千户,这种人事任命最好不要越过镇总兵。
此外,因为王守仁地位太高,所以他也在邀请之列。
主位之上,两王分左右而坐,他们之下,张璁和仇钺各在一边,跟上的则是卫所指挥使和千户。
人齐之后,王廷相说道:“安逆起兵诸事俱已平定。本官奉皇命协助钦差办理清理军屯事宜,经朝廷裁撤以后,宁夏镇只余四卫,镇总兵为仇钺仇佥事充任。在此之前,上差已将分田事宜一一布置,今日召集各位前来,便是要听一听推进如何。钦差当前,尔等不可胡说。须知清理军屯一事,最为皇上重视,各位必定也不相信锦衣卫南司不在宁夏镇。且,本官食君之禄,必定也不会任尔肆意欺瞒,因而今日务必将详情禀明!”
讲完之后,四个卫所指挥使都没有要说话的。
既然如此,王廷相便点名了,“裴指挥,你那里如何?”
新任宁夏卫指挥使裴绩,他是三十多岁模样,被点到以后,表情有些不适的起身禀告,“启禀中丞,末将所管宁夏卫,在清理军屯之时,有人暗中阻挠勘界,破坏界桩。”
“查明是谁了么?”
他说不出话来。
要么是没有,要么是不该查。
但王廷相某种程度上也是个耍狠的愣头青,“查出来!你不敢杀!本官来杀!”
王守仁心说果然是这样,这个王廷相做事情就是往皇帝心窝子里面钻,甚至都要越过钦差了。
所以这个时候还要露头的人,不就是让他杀了好积累功劳用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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