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无垢随口吩咐道，</P>
“水仙、绿珠，去取两包来，待会儿赵国公走的时候，给他捎上。”</P>
“是。”两个奴婢乖巧应声，转身而去。</P>
“多谢太后。”</P>
长孙无忌笑了起来，神色也放松了许多，赞道，</P>
“稚奴的孝心，的确是大，当年先帝在的时候，就称他仁孝。”</P>
“太后有的福享了。”</P>
长孙无垢神色一凝。</P>
“你称皇帝什么？”</P>
她缓缓道。</P>
长孙无忌一愣。</P>
“呃……稚奴啊。”他有些不明所以。</P>
“稚奴，也是你能叫的？”</P>
长孙无垢砰的一声砸下茶盏，脸色骤冷，</P>
“你知不知道，你已犯了大不敬之罪！”</P>
“跪下！”</P>
一声喝令，宛若石破天惊！</P>
长孙无忌心里一激灵，在长孙无垢强大的气场下，竟是腿脚一软，颤抖着跪伏。</P>
“我，这……”</P>
“太后，这十余年我都是这么叫的，陛下他也没说什……”</P>
砰！</P>
“住口！”</P>
长孙无垢呵斥道，</P>
“犯下大不敬之罪十余年还不自知！皇帝不说什么，那是皇帝仁慈宽容，但这，并不代表你没犯罪！”</P>
“你以为，皇家是寻常百姓家？你以为你跟皇帝，是舅舅外甥？”</P>
“你跟他，是君臣，不是舅甥！愚蠢至极！”</P>
“一口一个稚奴，连听明都口称陛下，连我都口称皇帝，你哪来的胆子，敢如此托大！”</P>
“你长孙无忌，是在蔑视皇家吗！”</P>
长孙无忌：“！！！”</P>
一番话语，惊的他冷汗都冒下来了！</P>
“我，我知道错了……”</P>
“是我太托大了，我改，我从今天开始改称陛下，再不称稚奴了！”</P>
“我知罪了……”</P>
长孙无忌跪在地上，俯首忏悔。</P>
长孙无垢看着他，忽的收拢了情绪，平静的道：</P>
“你辞官吧。”</P>
长孙无忌猛地一抬头。</P>
“啊？”</P>
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P>
“您……您说什么？”</P>
“您叫我辞官？！”</P>
长孙无垢笃定的点了点头。</P>
“对，辞官，告老还乡，乞骸骨。”</P>
她说了三句，三句皆是一个意思。</P>
“没那么严重吧？”</P>
长孙无忌傻眼了，忍不住反问道，</P>
“我有错，我改了还不行吗？大不了……我给陛下上一封奏疏，检讨自己的大不敬之罪，陛下罚我，我也认了啊……”</P>
长孙无垢盯着他，一字一句的道：</P>
“我说，让你辞官。”</P>
“你听不懂我的话吗？”</P>
长孙无忌：“！！！”</P>
他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情绪骤然激动：</P>
“你你你……长孙无垢，你到底什么意思！”</P>
“我知道你一直都不想让我掌权，因为你是皇后，我是外戚，你怕影响了你的名声！可我长孙无忌，从来都不稀罕这外戚的身份！我靠的是自己的能耐，不是靠的你！”</P>
“我甚至后悔把你嫁给先帝！因为这坑人的外戚身份，我的仕途不知道经历了多少的坎坷！其中最大的坎坷，就来自于你！”</P>
“好在，先帝不计较这些，一直器重我，重用我，我才有今天，我长孙无忌才有今天的权势和地位！”</P>
“我辛辛苦苦一路走到这里，现在你叫我辞官隐退？就因为一个所谓的大不敬？你……你休想！”</P>
这会儿，他也顾不上什么太后不太后，尊卑不尊卑了。</P>
权力，是他的命！</P>
他什么都可以放弃，唯独不能放弃这来之不易的权柄，这是他的生命啊！</P>
面对长孙无忌突如其来的情绪爆发，长孙无垢似是早有预料一般，神色古井无波。</P>
“我不是为了我的名声，我为的是长孙家。”</P>
她缓缓道，</P>
“你以为，你只有一桩大不敬之罪吗？这不过是你僭越之事中的冰山一角罢了，这十多年来，你的行径，你的作风，我全都看在眼里，照这样下去，你只会让长孙家陷入危险的境地，甚至是破家灭族。”</P>
“我告诉你，我绝不是在危言耸听。”</P>
“再跟你说一遍，上表辞官，我不想跟你闹得太难看。”</P>
长孙无忌面色抽搐。</P>
“我是先帝任命的顾命大臣，先帝让我照顾新帝，辅佐好他！恕我不能违背先帝的旨意！”</P>
他低吼道，</P>
“你是太后不假！但你不要忘了，后宫不得干政！你无权让我辞官！纵然是皇帝，他也得掂量掂量强行贬谪我的后果！”</P>
长孙无垢面色不变。</P>
“看来，你是不见黄河心不死了。”</P>
她从怀中取出一封圣旨，在长孙无忌面前晃了晃，淡然道，</P>
“听明那里有三道空白圣旨，我弄来了一道。”</P>
“你说不能违背先帝的旨意，那好，现在旨意由我拟定，你想我怎么写？”</P>
长孙无忌瞳孔一缩，呼吸都为之一窒。</P>
“你，你……”</P>
“你疯了，你彻底疯了，你……你到底要干什么啊！”</P>
“我只是想当官，我只是想要辅佐皇帝啊！”</P>
哗！</P>
长孙无垢蓦然起身，一双眼睛盯住了长孙无忌。</P>
“你不是想辅佐皇帝，你是想宰执天下，操控万物。”</P>
“你对权力的欲望，对权势地位疯狂的执着，终将把你拖入深不见底的深渊，最终也会把长孙氏一同拖入地狱。”</P>
“这，是我绝不允许发生的。”</P>
“辞官吧，我最后再说一遍，不要逼我动用这一道空白圣旨，那样的话，你想体面的走，也做不到了。”</P>
长孙无忌神色苍白。</P>
他看着长孙无垢，盯着那一封空白圣旨，忽的失心疯般的大笑了起来。</P>
“哈哈，哈哈哈……你的意思？徐风雷的意思？皇帝的意思？”</P>
“哈，哈哈哈哈……我真蠢，我真蠢，我自以为权倾天下，到头来，只是一只被你们肆意玩弄的蚂蚁，一条臭虫，哈，哈哈哈哈……”</P>
“好，好好好，我辞官，我辞官，我能怎么办呢？我只能听你的，我只能遵旨，遵旨，遵旨！！！哈哈哈哈……”</P>
长孙无忌大笑着，踉踉跄跄的朝着宫墙外走去，像个宿醉的酒鬼。</P>
“长孙相公，您……”</P>
“滚开！我是个什么相公？我就是只蚂蚁，我就是一条臭虫！我是个什么东西？我什么也不是！你滚开，我也滚！我哪里配待在这里？嗬嗬，哈哈哈哈……”</P>
来时，风风光光。</P>
去时，疯疯癫癫。</P>
望着他的背影，长孙无垢默然无言。</P>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不见，她才低下头，轻声喃喃道：</P>
“一时失意，总比万劫不复好。”</P>
“兄长，你终究还是太天真了，皇家，从来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你若能和听明一样，我又何苦来当这个恶人？”</P>
“牺牲你一个，保全我长孙家吧，我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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