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谕差点被气笑：“顺便带回你们国家，然后再也不归还了？”</P>
斯文·赫定微微一愣：“院士先生，我们没有这样的想法。”</P>
李谕双手一抱：“很好，你们什么时候把拿走的都还回来，咱们再考虑先生的考察计划。”</P>
“院士先生，这要很复杂的手续，不知道等多久。”斯文·赫定说。</P>
“哦？这会儿又手续复杂了？你们带走的时候留下过手续吗？”李谕追问。</P>
斯文·赫定张了张嘴，叹了口气说：“院士先生，好吧，我承认是我们做错了。我从来没有见过像您这么强硬的中国人。”</P>
李谕冷冷道：“只能你们强硬？”</P>
斯文·赫定笑了笑，缓解会场的尴尬，然后恳求道：“但我还是很想再去西北考察一次，只有贵国有灿烂的文化留下的无限瑰宝。至于其他所有的条件，你们都可以提。”</P>
李谕把手放回桌上：“早这么说不就完了，不要老想着摆出一副鼻孔高高在上的样子。”</P>
周肇祥随即拿出一份拟好的文件：</P>
“赫定先生，我们的条件如下，此次考察由中国学术团体协会下设的理事会监察并指导；设中外两名团长，拥有同等权力；共10名中国团员参加；采集品由中国团长负责运往北平；涉及国防国权的事物不得考察；考察期限为两年；协议附有英文译本一份，但应以中文为准。”</P>
斯文·赫定问道：“一条都不能改？”</P>
李谕递给他钢笔：“签字吧。”</P>
斯文·赫定感叹道：“我接受。中国人要求将所有考古发掘物在他们自己的博物馆里保存的要求，是符合任何文明国家中通有的法律规定的。但贵国在科学水平和组织上，还有很大缺陷，必须努力争取外援，这也是肯定的。”</P>
李谕淡淡道：“多谢赫定先生关心。”</P>
斯文·赫定拔下笔帽，签上自己的名字，然后缓缓站起来说：“各位，我去准备了。”</P>
斯文·赫定走后，周肇祥拿着文件高兴道：“协议的解释以中文为准。这一句我太喜欢了！简直是开我国与外人订约的新纪元。”</P>
袁复礼也笑道：“这不就是翻过来的不平等条约嘛！”</P>
他们这么兴奋，另一边的斯文·赫定后来却遭到了“同行”的抱怨：“接受这些荒谬的条件将使得其他探险队在进行活动时面临极大困难。”</P>
——活该啊。</P>
李谕送给了考察队两台照相机，嘱咐说：“一定用得着，保存好影像资料。”</P>
照相机用处绝对大，袁复礼没有推辞：“多谢先生！”</P>
总体看，这次西北考察有很大意义，尤其是对古生物的发现，出土了大量恐龙化石，算是填补了国内古生物研究的空白。</P>
——</P>
上海，康门弟子这段时间非常活跃，正在给康有为准备七十大寿，整个游存庐来了近百名康门弟子。</P>
游存庐是康有为在上海购买地皮兴建的园林式住宅，不属于租界，但离着静安寺不远。游存庐占地10多亩，里面挖了一个能游船的大池塘，种了1200多株花树，还有孔雀、金丝猴、野驴等动物。</P>
康圣人在国内的最后十几年，就是在构筑别墅、尽情纳妾、游山玩水的寓公生活中度过的。</P>
之前他还在杭州花钱修了一个占地30多亩的园林；又在青岛买了当年得过的提督署自己住，都花了不少钱。</P>
至于钱从哪来的？当然都是美洲华人捐赠的革命资金，只不过都让康圣人花自己身上了。</P>
人家还纳了好几个妾，其中四太太是日本人，不过在1925年时返回日本了。</P>
最后娶的六太太是个浣纱女，嫁给康有为时才18岁，那时候的康圣人已经年过花甲，正儿八经的一树梨花压海棠。</P>
此时的康有为带着几位夫人高居座上，心情很好。刘海粟专门为他们画了一幅画。</P>
接着，溥仪的特派使者徐良送来贺礼玉如意一柄，上有溥仪手书“岳峙渊清”四字。</P>
康南海受宠若惊，连忙从座位上站起来，行了一个三跪九叩的大礼，感激涕零道：</P>
“每每想到皇上流离失所，蛰居津门，我就心痛不已。而在这等田地，皇上还没有忘了老臣！老臣虽死不能谢皇恩！快，拿笔来，我要写一份‘谢恩折’！”</P>
写完后，康南海心情大畅：“今年我还要去天津叩见皇上，商议复国大业。”</P>
几个弟子吹嘘道：“有康师辅佐，何愁大事不成！”</P>
“要是当年太后不软禁光绪爷，康师早就是帝师了！”</P>
“就是，哪还有那些嚣张的革命党！”</P>
……</P>
一个门口的康门弟子这时走进来：“师傅，章太炎送来一副寿联。”</P>
“章太炎？”康有为一直与他不和，“他竟然给我送寿联？打开看看。”</P>
学生慢慢展开，只见上面是章太炎的亲笔手书：“国之将亡必有；老而不死是为”。</P>
上下联的最后一个字正好凑出来“有为”。</P>
上联“国之将亡必有”源自《中庸》中的“国之将亡必有妖孽”；下联“老而不死是为”源自《论语·宪问》中的“老而不死是为贼”。</P>
所以暗中还骂了康有为是“妖孽”“贼”。</P>
康圣人瞬间气得脸都绿了，大骂道：“放屁！放屁！给我扔出去！”</P>
——</P>
此时的汇中饭店，李谕哈哈大笑道：“我都不用想，就知道康圣人的脸色有多难看。”</P>
对面的章太炎捋着大胡子，对自己的那副寿联很满意，喝了一口小酒说：“希望康圣人好生收好。”</P>
李谕笑道：“不给你烧了就不错。”</P>
章太炎说：“平时这么多人找我求字，我都不写，今天主动送一副，也算给他康门面子。”</P>
多说一句，十天后，康南海就在青岛因为喝了一杯橙汁引发腹泻去世了。</P>
李谕放下酒杯，又问道：“太炎先生过段时间还要离开上海？”</P>
章太炎说：“照现在的趋势，蒋的军队马上就进入上海，我留在这里干什么，等着被他通缉吗。”</P>
章太炎自称“民国遗民”，只认北洋的五色旗，不认老蒋的青天白日旗帜。</P>
李谕说：“他们也不敢拿先生怎么样。”</P>
章太炎说：“那我在这里也不自在。”</P>
李谕了解他的倔脾气，和老蒋的私怨让他无法认可对方。</P>
老蒋后来也确实发出了对章太炎的通缉，但老蒋比张宗昌、张作霖脑子清醒一些，所以他绝不可能真的杀学术界的大名流，负面影响太大。</P>
鲁迅自己被通缉的时候，就说过：国党并非真的要杀他，如果真要杀，即使躲在租界，也难活下来。通缉了几年却没有被抓走，这就说明并非真要抓他，只是吓唬一下，让他闭嘴而已。</P>
老蒋对付章太炎也是存着这样的想法，毕竟章太炎骂人挺狠的，肯定不想让章太炎给自己送寿联。</P>
“听说疏才兄弟还要西渡欧美？”章太炎问。</P>
“还是学术界安静一点。”李谕说。</P>
章太炎叹道：“安静点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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