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担上一次自夏朝赶赴不周山脉,尚是大宗师顶峰,一路未有什么耽搁的情况下,也花费了足足四年有余的时间。
而今要从镇川重返夏朝,所花费的时间也理所当然的会大幅减少。
距离没有什么变化,真正有所变化的,是顾担的实力。
启程那日是仙临一百四十二年夏季。
等到顾担能够再重新见到夏朝的轮廓之时,已是仙临一百四十三年秋季。
花费一年时间有余,顾担重新回到了他阔别已久的夏朝。
一年多时间顾担倒也不是全在赶路,路上若有顺手需要帮助的人,他也不吝啬出手相助一二,略略耽搁了些许时间,否则怕是只需一年便可回到夏朝。
当夏朝的浩瀚山河重新映入眼帘,顾担也是情不自禁的深吸了一口气。
在不断赶路的一年中,天地仍有过一次变化,只是影响不如初时那般剧烈、可怕,像是将积攒千年的变化一时之间展尽。
即使如此,对于凡俗之人的造成的伤痛和影响,也是完全无法消弭的。
一路行来不知多少国度陷入到了饥荒、灾厄之中,多少百姓流离失所,无家可归。
所谓饿殍遍地,绝非是一句空口白话。
但国与国之间自有不同。
当顾担重新回到夏朝的时候,肉眼可见的便是,夏朝百姓的风貌,远比那些受灾严重的地方好上太多太多。
目光粗略一扫,虽然偶尔还是有几个面黄肌瘦者,无力的蹲在墙角粥篷边上等待着官府的救济,可大多数人还称得上是身强体壮。
地动的范围的的确确波及到了夏朝,可如今的夏朝不是大月,在一位位圣贤的手中,夏朝做的远比顾担所看到的任何一个国度都要更好。
天眼神通洞开之下,顾担没有在路边看到任何一具骸骨。
这虽有些不可思议,却也并不算特别出奇。
最初也最激烈的地动之时,没有伤亡是不可能的。
但真正的灾难却并非是第一次地动,而是地动之后的那些受伤的百姓、没有粮食的百姓、无家可归的百姓要如何去安置。
第一点有顾担离去之前所设立的医馆制度,从【悬壶济世】的反馈来看,夏朝一直都做的很好,医术在夏朝并非是触不可及的东西,恰恰相反,它与每一个夏朝子民都息息相关。
如此,纵使灾厄过后的救治伤员等要务,也不必求皇都施以援手,每一地都有能够挑起大梁的存在,算是最大程度的上的救治了伤员,也安抚了人心。
至于第二点,对于那些驽弱不堪,常年战乱的国度来说,或许存不下什么粮食。
但对于夏朝来说,粮食应该更不是一个问题。
顾担离去之前,曾给过夏朝皇室警告。
外敌不入侵的情况下,无论夏朝如何的强盛,都不要去开疆扩土。
听起来像是要遵循墨家的非攻之策,实则不然。
主要是顾担从历史的痕迹之中,发现那些极度喜欢扩张的王朝,经常会在一时之间分崩离析,崩灭的速度迅捷无比,原因更是多种多样。
很难不让人想象,是有仙人不喜,暗中出手。
即使在王莽时期,夏朝的粮食都已经快要多的发霉了,民众们一个月也能吃上一顿肉食,这已相当不简单!
他人虽走,仍有荀轲坐镇皇都,荀轲也不是一个喜欢斗争的性子,应该不会改变他留下来的理念。
没有大规模消耗的情况下,夏朝粮食也只会越积越多。
至于第三点嘛,安置无家可归的百姓。
这个更无需担忧。
天眼神通洞开之下,顾担粗略一看,就见到了有穿着儒家服饰的儒生在各地帮忙,还有各种小吏大声吆喝的指挥,亦有身着短褐布衣的墨者在田间同百姓忙碌,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刚刚回到夏朝,粗略一扫之下,顾担心中颇为满意。
一代人不,他所熟识的两代人的努力,并没有白费。
即使突遭厄难,也能重回正轨。
这个曾经崛起于大月破落之地的国度啊,已经真正拥有了屹立在天地之间,青史留名的资格。
这离不开一位位人杰持之以恒的奋斗和努力,化作于泽,滋润这片大地。
血脉可能来自五湖四海,但身在夏朝,便犹如回归到了故乡,彼此相连。
顾担脸上也不由得多出了一丝笑容。
努力没有白费,这种成年人的童话,当真是看再多也不够。
既然这里无需他出手,顾担也没有打扰任何人。
他重新选择了一个方向,不是顾家小院,也不是皇都。
而是豫州所在。
或许是天命眷顾,在这一次殃及整个源天界的变化之中,源河却没有再次改道——或许这与王莽时期,对于源河的治理每年都未曾松懈有关。
这对一路走来看到了无数灾殃的顾担来说,当然算的上是一个好消息。
但他心中尚且还有一份别的期许,希望可以实现。
豫州,白莲传承之地。
时隔六十余年,顾担重新回到了这里。
幸运的是,这里并未坍塌。
或许是因为白莲尊者在当初留下传承的时候,就曾经施展过神通妙术,让此地能够抗住那些灾祸殃及。
顾担脚掌踩在通道中的时候,有轻微而又有几分空荡的声响,遍传四方,回音袅袅。
顾担情不自禁的深吸一口气。
当走过那并不算长的隧道,映入眼帘的,便是接天连地般的壁画。
可顾担的目光,却没有一丝的偏移,根本未曾看那壁画一眼,而是看向了壁画下方,那一个极为板正的石棺。
石棺仍旧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没有半分开启的痕迹。
顾担轻轻叹息一声,来到石棺前方,再度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将石棺打开。
熟悉的容颜出现在了顾担的面前。
墨丘。
他安安静静的躺在石棺之中,像是在经历一场安眠。
唯有眉心尚且锁着。
青木液的生机仍旧持之以恒的滋养着他的身躯,使得他的肉身保持最低程度的活性。
但除此之外,并没有更强烈的生机了。
再见到那格外熟悉的面容,顾担身上的伪装也逐渐褪去,孔翟的样貌缓缓褪去,露出了顾担真正的容颜。
“墨兄,许久不见。”
良久的沉默之后,顾担轻声打着招呼。
理所当然的没有回答。
空气似乎静谧了下来。
奇迹之所以是奇迹,正是因为其绝难发生。
天地不仁,自以万物为刍狗。
圣人也好,寻常人也罢,在天地之下,都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生灵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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