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出突然下官自然会去问个清楚,只是庄里的管家亓远带话出来说封城就是封城,城里粮草一应俱全,只是两日又无影响,不必追问原因。”夜三更双目一紧,信纸在指尖转着圈圈,房内一时陷入沉寂。
程守义心中着慌,又道:“毕竟他是城主,圣上专门为他设立这么个职位三公子又不是不知道,这明面上他职位就是比我们高着一级,他说的话我们不能不听啊。好在这里不是什么交通要道军事枢纽,封个一两日也就封个一两日,我们又能说什么?”语气里尽是无奈。
夜三更自然了解亓莫言这个职位的由来,听这太守一席话,感觉面前这两人一文一武在这凤凰山城里陪着亓莫言,简直就跟看孩子一样。
只是内里是非曲直又不是自己所能操纵的,便又问道:“之后你们就照章办事把城封了?”封城命令的颁布者是亓莫言,传达者是太守程守义,执行者自然是凤凰山城惟一的守备将领,折冲都尉秦胜,此时这个虎背熊腰的正五品武将发觉话题转移到了自己头上,变得有些不知所措,眼下他的确不知道封城这事对是不对,又捉摸不透面前这个虽无官职可也能压死他的三公子心中所想,只能呆愣原地禁声不语。
“连带着还把城墙上的守卫都撤了去?”夜三更咄咄逼人的一句话,别说是秦胜,就是程守义都一时愣怔,眼神里尽是不可思议。
“守…守卫没撤啊。”秦胜说话都开始哆嗦,他负责的就是城中守备,若真是没了守卫,这失职一说,可是要杀头的。
咽口唾液,秦胜又惶恐道:“本地建制以来就是十人一火,东南西北各置两火,分前后夜轮班制,一个时辰前我刚刚巡视,怎么可能没人。”夜三更眉头再度皱起,今夜所有事都透着诡异,看来凝脂玉是早有准备。
“我夜里从北山下来,未走城门,大约是亥初翻墙进的城里,当时城墙上可是空无一人。”
“啊?!”两人面面相觑。
“亓莫言被一伙来历不明的人挟持在了庄子里,庄中上下所有人全被锁在了伙房。”
“嗯?!”两人又是一惊。
“今夜发生的事,恐怕是对方蓄谋已久。封城这事,十有八九是亓莫言被那伙人胁迫下的命令。”
“呀!”两人差些一屁股坐在地上。
“据我目前所能了解的情况,挟持亓莫言的是我一位旧识,是何原因还未可知,照我猜测,不会是为财,具体还要看看他们这伙人接下来的行动,不过个人感觉,这事绝对不会善了。秦都尉,你手上能调动多少兵马?”秦胜忙道:“咱们这按军制不设骑兵,只有步兵正规二百,预备卒一百。”夜三更哑然。
大周军制,折冲都尉为正五品武将,下设左右果毅都尉各一人,别将、长史、兵曹各一人,三百人为一团,设校尉、旅帅各六人,五十人为一队,设正副队长各一人,十人一火,设火长一名,郡级领兵一千,州级领兵两千,道级领兵四千,因地划分兵种。
夜三更不得不对这个因棋艺混成城主的亓莫言刮目,因为他被破格封为城主,连带着凤凰山城也破格成为
“地处要道方可称郡”的郡级城镇,因此不得不增添一名四品文官、一名五品武官,可又因为城镇大小以及周围村落,契合军制又不得不让秦胜一个至少领兵一千的折冲都尉,现如今只有三百人手,而且还有一百预备卒。
夜三更不得不感叹当今圣人可真够下血本。秦胜自然也能感觉到夜三更此时的错愕,可走到这一步,夜家也占些原因,眼下也只能用干笑缓解尴尬。
“离这最近的城镇有多远?”夜三更又问道。秦胜道,
“西边金州,往返最快也需三日。”夜三更沉吟片刻,又道:“麻烦秦都尉召集人手,先派人去金州借兵,再将本城人马分出三小队,一队交由程太守坐镇府衙,整理此处各种大小文书,归置整齐后妥当存放,切莫落入贼手。你领一队于城中加紧巡逻,并挨家挨户通知,今日不管发生任何事情紧接居家,没有官府通知不得擅自外出。另一队则去看守西、南两处城门,暂且不必着急打开城门,周遭一有动静立马向我汇报,切记不可与那伙人发生冲突。剩下人手让他们来府衙集合,听我安排,能不能明白?”夜三更事无巨细得安排也是头头是道,秦胜听着连连点头,待得听完,秦胜这个从军二十年的老兵也是佩服到五体投地。
其实当个头领统领人马不难,难的是对手下人马的合理安排及调配,做饭的厨子再如何做的好吃也喂不饱马,拉磨的驴子再怎么有力气也打不了仗,这就是知人善用的道理。
尤其是突发事件中以不变应万变、第一时间的统筹调度,无一不是大将之才方才有的风范,正所谓
“韩信点兵,多多益善”,不外乎是。秦胜此时对夜三更刮目相看,一时呆立原地,夜三更哪会知晓他新中所思所想,催问道:“不明白?”秦胜回神,忙道:“明白,明白,我这就安排。”秦胜披甲着盔去了,夜三更拉过一把椅子推到程守义跟前,示意他坐下,程守义此时已如热锅上的蚂蚁,又怎能坐得下?
任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如此小城怎么还能招惹到这么一群贼人,怕是这个月要上报的公事文书不好写啊。
夜三更觉得好笑,安慰道:“怕什么啊,我刚才去过一趟星罗山庄,亓莫言活得好好的,这群贼人但凡有点脑子,也不可能加害亓莫言,亓莫言现在是他们手中的筹码,可不能有何闪失。”程守义擦着额头冷汗,战战兢兢,语带哭腔,道:“我倒不是怕齐城主有何闪失,我是怕这事万一闹大了,圣上一怒之下贬了我的官,我可如何是好啊。我今年六十有一,马上就可以告老还乡,上有九十岁老母在家寡居孤苦伶仃,下有两个小儿俱都而立,却都未考取功名,这……这……”程守义到底是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不知是被眼前事吓的,还是被身后事吓的。
夜三更忽然发现,这些个混迹官场一辈子的老人,其实告老还乡后完全可以做个戏子,这说哭就哭的本事,可要比台上那些咿咿呀呀正儿八经的戏子专业的多。
最是厌恶这种读书人,平日里满口仁义道德,说起大道理头头是道,口诛笔伐样样精通,立志要用一张嘴骂尽天下无良人,评尽天下不平事,用一支笔安定天下兴邦救国。
可真要是遇到正事,一个个便开始伤春悲秋怨声载道的无病呻吟,把家国大义说的那是一个激昂,只叹是生不逢时,压根就未有过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的念头,哪怕就是些绵薄之力,对他们来说也不如张张嘴省些气力。
夜三更自然不愿与这哭哭啼啼的白胡子老头儿多呆一会儿,顶是瞧不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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