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牛那家伙,生了个男人身子,长了个娘们的嘴,一天到晚就好东家长西家短的絮叨,跟亓城主家的下人好一顿打听,说是一个被称作牛大人,一个被称作洛大人,找的是夜王爷家的孙儿和孙女,据说在京里杀了人,当今圣人都快要气疯了。”只是紧接又收了笑意,很是纳闷道:“不过有个事我就是想不通,你们两个到底是犯了什么事,连夜王爷那么大的本事都护不住你们了,找人都找到这里来了?”其中过多的隐情自然是不方便说出来,夜三更偷眼瞧瞧姐姐,夜遐迩倒是乖巧得很,拄着膝盖托着下巴,若有所思。
夜三更含糊其辞道:“我俩跟家里拌了几句嘴,赌气下就离家出走,之后在京陲惹了些不太好解决的麻烦,这些事赶到一起,这不就跑出来了,东躲西藏的到现在。”也是活了这么久、见过那么些世面的老人了,夜三更模棱两可的几句话说了个大概,可也等于没说,老寨主心里明镜似的门清着呢,知晓他们这是不愿意说明,便也不追问,道:“昨夜里亓城主派来的人一离开,我就开始琢磨,想过来想过去,我想明白了一件事。你说在京城杀人,皇帝老儿眼皮子底下啊,就这么让人给跑了,那么多厉害的人物竟然都还没抓住个受了伤的,这事说出去可不太能让人相信。这说明啥啊?还不就是压根没想着抓人啊。你俩说我讲的在不在理?”其实如这位老人讲了这么些,从最开始聊着二狗,之后又对那王朝异姓靠山王的夸赞,到最后询问姐弟俩当年发生,再到现在这句问话,夜三更也差不多猜到了他的大概心思。
夜三更又瞧了瞧自家姐姐,平时里数她话多,此时里竟如此安静,夜三更就回了个
“在理”。
“我们这个岁数啊,也就图个…”终是回归了正题,一手抚着那缕灰白胡子,老寨主喟叹一句,
“承欢膝下吧。”
“水开了。”老寨主前言不搭后语的紧接说道。炉子上水壶咕嘟咕嘟冒着热气,莫说夜三更和夜遐迩没有注意,二妮也是走神到发呆,不知道想的什么,眼下手忙脚乱的将水壶挪到一边,热气熏着手,赶紧左一下右一下捏捏自己耳垂。
“水过了。”一直不曾开口的夜遐迩终是说话。
“没过。”老寨主接了这句话,
“你们富贵人家讲究的那些个门道,几个能喝得出?”
“这煮茶的水啊,就像做事。”看着炉子旁要开口的夜遐迩,老寨主已然又说道,
“烧过了,晾一晾还能喝,真懂行的就那几个,谁天天比量着过了欠了?说白了就是一碗水,能解渴就行,有点味道就行,那么多条条框框,还不都是人说了算?做事啊,也是这样,虽说过犹不及,但迷途知返总是正途。过了,就呆上那么一段时间,就啥都过去了,还能泼了不成?人啊,就算犯了天大的错,只要肯悔过,那就不是错。”这时里,老头儿又成了笑眯眯的模样,语气也跟一开始那般让人心生亲近,皱纹弯弯,瞧向那边出神的夜遐迩,只是沉吟了几个呼吸,就续道,
“姑娘,你说是不是?”夜遐迩抿着嘴浅笑,点头道:“在理。”老寨主呵呵笑道:“人活这一辈,子孙满堂承欢膝下,才能对得住这份香火情。将心比心,你们这些孩子啊,一走好几年,做事不讲究。”屋里陷入寂静,炉子上的水壶还在咕嘟嘟吐泡,溅在炉沿上,就滋啦啦一声,也不停歇。
虽说并不懂得这件事情其中隐情的老寨主不过是从最小事思量的问题,可又不得不说,误打误撞之下,讲的这些话句句在理。
作为子孙,该背负的没有去背负,竟然还在一味地逃避,把偌大的担子还压在老一辈肩头,的确不太讲究。
夜遐迩笑道:“知道了,以后绝不再犯。”像是小时候犯了错以后的保证,俏皮的很。
歪打正着竟然说到了人心坎里,不明就里的老寨主抚须轻笑。二妮左看看右看看,瞧瞧依旧像平时那般慈眉善目与人说话的爷爷,又看看她也不知道真实身份到底有多厉害的三更哥和那个非要认自己当妹妹的二小姐,说到底还是听不懂爷爷跟他们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只是特别为难,就觉得此时到底该不该开口,只是犹豫了片刻,这个年方十七就要谈婚论嫁的小姑娘终于怯生生的说道:“这壶水到底咋办啊?”老寨主脸上是一堆慈眉善目的笑,也不说话;夜三更想着其他若有所思,也不说话。
夜遐迩手中捏着的那根树枝又左一圈右一圈的转起来,赌气似的道:“给你三更哥喝。我这当孙女的,就不能再使上一回性子呀,我非要比量着烧。”夜三更苦了脸,抚着灰白胡子的老头儿哈哈笑声爽朗。
这时里村民又拿着盆的有提着罐的从东西南北商量好了一般陆陆续续的过来,有那家嫌这家只盛了果子酒,有这家嫌那家就带了山中枣,那家说什么婆娘在家里炖着鱼,这家喊什么家中灶上煨着羹,嬉笑叫嚷,由远及近,一时里好不热闹。
夜三更起身打趣道:“那你就好好烧,我和老寨主去招呼客人。”边走边说,语气里有些无可奈何,
“到底是要出嫁的闺女不中留,女婿不在家,家里来个人还得当哥的招呼。”丢来的树枝,伴着夜遐迩子声笑骂,还有二妮那铺上两朵红霞的脸颊也就开了颜,恰如初春时分,有花含苞待放,只待一时争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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