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抬手,一股浩然之气喷涌而出,五六丈外一块两人合抱不了的巨大山石轰然炸裂。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把众人惊的不轻,这临终遗言的交代也惊得一旁良椿凤眼圆睁,更让二十年来修得同气比翼的李观音一脸呆滞。
“爹,您…您什么意思?”良椿愕然。
“是你的,早晚都是你的。”良下宾眼露深意,又带起一阵轻咳,轻声道,“谁都抢不走。”
扭头看向良椿,碰到夜三更目光,良下宾凄苦一笑,道:“没陪三公子喝尽兴呀。”
抬手间竟隔空吸来两坛未受刚才劲风声浪波及的斗大酒瓮,应是耗尽最后气力般推开李观音两手环抱,“送我一程?”
“好。”
自始至终未言语的夜三更伸手接过酒坛,掀开泥封,“等你十八年。”
仰头直灌酒若飞流。
“痛快!”良下宾不顾胸中抑塞,仰头灌了一口,却带起剧烈咳声,一个不稳坐在地上,推开过来搀扶的李观音与良椿,也不起身,手扶酒坛,压下一口污血,朗笑道,“今日纵酒需放歌,莫管明朝苦与乐。二小姐,开开金口,唱个曲儿呗。”
一副泼皮无赖的样子,压抑了十多年的苦闷尽皆付诸,良下宾还是二十年前那副打家劫舍剪径豪夺时无礼模样,端的豪迈。
却让夜三更也是顿生豪气,席地而坐,扭头道:“夜遐迩,缺人煮酒,少人高歌。”
“咔。”却是夜遐迩手提木匣轻叩地,“今日击匣高歌,来生为君煮酒。”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正是最后一叠阳关曲。
“嗟乎商与参,金藟伤神,对景怨情不禁。
盼回魂,盼回魂,何日见归尘。
对酌酒千樽,难解离恨,此恨无穷尽。
伤心,碧落黄泉比海深,青鸟亦昏昏。
情且殷,情最殷,情意更殷,谁忍分,谁忍分。
一别生生,两地相思谁认,有谁告陈。”
良下宾抱着酒坛随着拍子晃着身子,目光越过夜三更,看向接引坪外青山模糊,看向接引坪上日头隐隐。
“清晨里听闻三公子吟了首二小姐的诗,颇有感触。良某不才,肚里没多少墨水,触景生情,望二小姐评点一二。”
“一声高歌一声匣,但引来人赴我家。
且乘清风去天涯,人生不过一昙花。”
“献丑了二小姐,莫要笑话。”良下宾仰头咕咚咕咚灌了两口酒,这次却没再咳嗽,只是眼中神采淡了几分。“比不得二小姐那抔青山那抔云。”
“三公子,回家吧。离家那么多年,谁不想孩子哦。”
良下宾眼里光彩又黯了些,眼神也有些游离。
“我这一死,红药,好好看护寨子,你且要用心,再用心,莫要让我们百年基业毁在我手里。”良下宾嘱咐,只是话说给良椿,却是盯着夜三更。
“等你爷爷出关,要把这事情讲清楚,他如果怪我偏激,把我尸骨扔江里去就是。”似是感觉自己说的可笑,良下宾想笑却又引得一阵咳嗽。
李观音只是一下一下抚着他胸口,泣不成声。
“天威不可借啊。”良下宾长叹。
“三公子,帮帮红药。”
夜三更点头。
“观音,红药以后就得靠她自己了,我这当爹的,好不容易管了她一次,却也是最后一次了。”
“观音,每天不用那么麻烦的早起煎药了,就多睡会儿。”
“观音,有件事一直没来得及告诉你,你唱鱼儿佛,可是十足观音。”
“观音,不哭了,我这是报应,得罪观音的报应。”
“良下宾二十年前掳你,不悔。”
“只是从此不能看观音。”
乌云散去,接引坪仍旧沉沉。
“相公!”
“爹!”
这何等音浪,卷起狼藉一片。
我笑人间多混沌,一抔青山一抔云。窃来红尘三杯酒,醉里黄粱才最真。
真真大闹一场,尔后不如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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