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宴看着克莱恩·贾斯特斯渐渐消失入风雪巷弄中的背影,陷入沉思。
——
克莱恩·贾斯特斯警长今天不用值班。
回到警务处之后,他一反常态的最先进入更衣室,将警服换成便装。
那是一件加了厚绒的黑色皮袍,绒是鹅绒,皮是被打理的油光锃亮的鹿皮。
这件衣服是妻子送给他的30岁生日礼物。
他因此和妻子大吵一架,因为这件衣服足足花了他两个月的工资,他那时还不是警长,日薪只有10个便士,只能勉强顾得住家人的生活。
当时,他的孩子马上就到了学龄,家中老人因去年的寒冬而病倒,已经卧床了一整年。
正是用钱的时候。
他后来没有卖掉这件衣服,一是因为这件衣服足够暖和,二是因为他莫名其妙的升了职——警长的日薪,比警员足足多出10个便士。
这意味着,在当时,他下个月的工资,足够支付全家的生活费用。
他换上了皮衣,整个人显得更加高大,宽阔的肩膀天生能给人巨大的安全感。
被遮掩在帽檐下的金发证明着他的身份——一个土生土长的帝国土著,几世几代在这片土地上讨生活的鲁克人。
和同事打过招呼,克莱恩·贾斯特斯离开街道警务处,步行前往沃克街8号。
沃克街8号的一楼,是一家已经营业了几十年的蛋糕店,店主是一对上了年龄的老夫妇,老爷爷负责做蛋糕,老奶奶负责卖蛋糕,蛋糕店赚的不多,但足以养活家庭和店铺。
他们是沃克街的第一批居民,见证了亚楠市快速发展的几十年。
克莱恩·贾斯特斯来到门前,敲响了门铃。
片刻之后,随着戛然响起的开门声,头发花白的老人出现在门后。
“是小克莱恩啊!请进~”
克莱恩·贾斯特斯并不习惯这样的寒暄,他脸上挤出一个勉强的难看笑容,然后拍落身上的雪花,走进门中。
克莱恩本人和这对老夫妇并不熟稔,只是因为贾斯特斯家前面两代人都只在这里买蛋糕,所以克莱恩本人才和做蛋糕的老夫妇相识。
沃克街8号一楼的蛋糕店内布置温馨,天花板上装饰着各种各样的彩带,进门处两侧摆放着两颗一人高的礼花松树,并不那么宽阔的店铺内部摆放有两排玻璃橱柜,橱柜内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小蛋糕。
这些小蛋糕使用加工过了的奶油和果酱制成,廉价且好吃,即便是最贫穷的工人,也能拿出1个便士买到两块。
浓郁的奶油香味沿着蛋糕店大门的缝隙飘入沃克街的街道,路过的人总会因为这样的味道而被吸引了目光。
“你订的蛋糕已经做好了。”
穿着紫色方格围裙,戴着蓝色亚麻头巾的老奶奶,从逸散着浓郁奶香味道的工作间里拿出一只大概20公分高的、已经包装好了的蛋糕,递给克莱恩。
克莱恩接过面包,点了点头,再次挤出一个笑容,然后向老夫妻道别。
老奶奶笑着送他出门,然后低声叹了口气:“克莱恩这孩子,从小不爱说话……”
克莱恩出了门,踏入风雪中,眼神一瞥,忽然看到蛋糕店外墙的玻璃橱窗上,趴着两个小孩子。
他们大概十岁左右的样子,穿着不符合身材的破烂衣服,戴着并不保暖的八角帽,鼻涕虫挂在鼻孔下面,眼神直勾勾盯着橱窗内、笼罩在煤油灯暖黄色光线下的小蛋糕。
其中一个甚至没有穿鞋,脚已经被冻肿了,那一抹鲜红被雪花衬托的非常扎眼。
克莱恩见到过这样的孩子。
他在沃克街接近下城区的位置巡逻时,时常可以见到这样的孩子,他们通常是单亲,父亲或者母亲因沉重的工作而分身乏术,这导致他们无人管教。
而他们的大部分同龄人,则被父亲或是母亲带入工厂,做着和父母一样的工作。
童工一天有2个便士的工资,虽然比起8个便士的普工日薪微不足道,但好歹也是钱。
克莱恩曾经驱逐过这样的孩子,因为他们经常偷东西,这导致沃克街接近下城区的部分街区,犯罪率飙升——这是克莱恩最不可忍受的事情——作为警长,最不可忍受的事情。
可他今天已经脱下那层狗皮,不再是那个对犯罪零容忍的沃克街警长,这意味着他不再需要对这样的孩子动武。
这让他心里感觉好受多了。
他们和他的孩子年龄差不多,但他的孩子可以享受暖气和蛋糕,而他们则只能赤脚站在雪地里,望着橱窗里的蛋糕流口水。
这是为什么呢?
是因为他们的父母不努力吗?
克莱恩认为不是,工人比任何人都要更拼命的讨生活。
他本想就此离开,因为他也改变不了什么,他只是一个小小的警长,而像他这样的人,亚楠市还有上百个。
他无足轻重。
他走出两步,看了看手中的蛋糕。
又折返回去,推开沃克街8号一楼蛋糕店的门。
“再要两个小的。”
他指着橱窗里的蛋糕。
老奶奶看向橱窗。
即便她的眼神那么和蔼,那两个孩子依然被老人的注视吓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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