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安远眼中闪过一丝得意。杨安玄心中暗恼,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到哪都有是非,杨安远的那点小心思他洞若观火,无非是想在杨佺期面前贬低自己、抬高自身。
“父亲,并非孩儿没心没肺,只是孩儿觉得天使带来的应是好消息。”杨安玄拱手道。
父亲两个字轻飘飘便说出口,杨安玄没有丝毫心理负担,没有情感的称呼只不过是两个字而已,如同酒桌上拍着胸脯说的兄弟。
“三弟向来喜欢与三教九流之人打交道,莫非从算命的瞎子处学了卜术?会看相了?”杨安远笑着讥道。
这小子一再挑衅,若不还击越发要得寸近尺了。杨安玄冷哼一声,道:“我认为父亲平安无事,莫非二哥与我想的不同?”
杨安远脸色微变,快速地瞥了一眼杨佺期,怒道:“老三,休要胡说八道,我当然希望父亲平安,不过也不能信口胡说。”
“二哥喜欢与人赌斗,不如与小弟我赌一把,就赌天使此来是好是坏。”杨安玄逼视着杨安远道。
这个赌怎么打,输赢于己都无益。杨安深脸色再变,他刚才讥讽杨安玄结交三教九流的人物,杨安玄立刻还以颜色说他好赌,这个老三什么时候变得灵牙利齿起来,几句话逼得自己难以应答。
杨佺期见两个儿子斗嘴,怒喝道:“住嘴,什么时候了还在斗嘴。安玄,你说说看,为何认为天使会带来好消息?”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杨安玄身上,杨安玄从容不迫地道:“父亲是百战骁将,我杨家军是骁勇之师,朝庭正是用人之际,不可能弃而不用。胜败兵家常事,父亲偶有失利,朝庭至多小责而已。”
杨安玄庆幸自己前世是考古学家,研究的虽然不是魏晋史,但对这段历史的大事件约略记得,杨佺期死于与桓玄的争战,眼下肯定无事。
杨佺期面容转霁,昨天他收到好友郗恢的来信,信中透露朝庭有意把他调离洛阳,能离开强敌环伺的洛阳,倒不失是件好事。
看了一眼杨安玄,杨佺期暗想玄儿心思缜密,倒不像董氏说的那样纨绔,自己平日对他关注不多,以后有机会不妨多加雕琢。
杨安远留意着父亲脸色,见杨佺期微微点头,知道杨安玄的话猜中了父亲心思。恨恨地瞪了杨安玄一眼,这个莽夫没被摔死,反倒聪明了许多,知道讨好父亲了,看来要多花些心思了。
一名军汉入堂禀道:“天使已近宣阳门,请将军示下。”
杨佺期深吸一口气,高声道:“出迎。”
…………
鼓乐声中,数辆装饰华美丽的牛车在数十名戎装骑士的护卫下驶近宣阳门。杨佺期率领洛阳的大小官员躬身行礼,齐声道:“恭迎天使。”
杨安玄站在偏后的位置,打量着天使仪仗。作为一名考古学家能亲眼目瞩东晋年代的建筑文物、风土人情是何等的幸运,这段时间自己无数次在梦中站在讲堂中侃侃而谈,成了国内最有名的魏晋史研究专家,鲜花和掌声无数,只是睁开眼方知回不去了。
“彩漆画轮毂,驾牛,名曰画轮车”,杨安玄脑中闪过文字,再细看“绿油幢,朱丝络,青交路”与史书中的记载果然一样。队列前面是鼓吹手,执旗手分列在车左右,旁边是执戟手四人,然后是执刀楯、执弓矢、执弩的将士护卫在两侧,足有百余人。
画轮车左侧的夹仗撑起车帘,露出里面进贤冠和绛色官袍,衣冠主人微微颔首,便傲慢地放下车帘,画轮车在鼓乐声中继续前行。
杨佺期心中一紧,看清车中人是王绪。王绪是琅琊内史,中书令王国宝的从祖弟,会稽王司马道子的心腹。此次朝中以中书令王国宝为首提议贬去他的官职,背后是会稽王司马道子在推波助澜,王绪前来宣旨不是好消息。
当年杨家投降桓温,在其麾下征战,后来桓温起了谋逆之心,为司马氏所忌。桓温死后,司马氏联合王谢两家对桓家打压,城门失火,祸及杨家。
车辆在太守府前停稳,侍从跑到车旁,撩起锦帘,伸手掺扶王绪下了车。
王绪不紧不慢地理了一下身上绛袍,抬头望了一眼府门前高悬的“太守府”匾额,冷笑了一下,也不与杨佺期寒喧,大袖飘飘,径自迈步朝府内行去。
看到王绪这副作态,杨佺期忧色更深,目光向王绪身边的随从扫去。仓促间看到一个熟人,散骑侍郎徐浩,连忙以目相询。徐浩是太子前卫率徐邈的次子,徐邈虽出身寒门,却是天子的亲信。
徐浩微笑点头,杨佺期略松了口气,急步追在王绪身后。
大堂内早已摆好了香案,王绪居中傲立,手捧圣旨宣读,“……河南太守杨佺期久镇洛阳,沈勇果劲……有疾,可迁任新野太守兼领建威司马(3),贬去龙骧将军之职……”
杨佺期心中大定,圣旨给他保留了颜面,正如安玄所说朝庭对杨家还是有所倚重,只可惜自己辛苦征战数年回到从前。
新野郡原归荆州管辖,雍州被前秦所占,侨治在襄阳。太元十七年,郗恢作为雍州刺史、建威将军、假节镇襄阳,拱卫北大门,洛阳、义阳、新野等郡是北兵南下的必经之地,天子将荆州襄阳以北洛阳、新野、义阳等数郡的军政大权划归了郗恢。
迁任新野太守兼建威司马仍在郗刺史麾下任职,这个结果让杨佺期还算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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