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元,这件事确是我心中所愿。”焦循看阮元问起,也索性承认了这个事实,又道:“怎么,因为我是你坐中幕僚,考试的事我没告诉你,就自己去准备八股文了,你不满意了?”
“里堂,我绝无此意。你能来我幕中办事,我谢你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因为这个,对你说半分伤了咱们和气的话呢?”虽然话是这样说,但对于焦循继续从考的缘由,阮元却还是想着问出一二。想来想去,这件事似乎也不该由自己开口,便道:“只是里堂,你的事我清楚,你本也有多年不去应试了,今年这是怎么了?要不,你也将你心中所想,都告诉我如何?”
“伯元,这件事,你应该清楚的啊?”焦循面上似也有些抱怨之情,可他沉思半晌,却还是把这份怨念压了下去,随之出现在脸上的,是无尽的感叹:“这一年来,我只觉得,你……你不像做学政时候的伯元了。当然,也或许是我……是我没用,跟不上你的脚步了。抚院之中,刑狱之时,渊如兄久任刑部,自是当仁不让,治吏之事,兰泉先生也曾身为卿贰,又怎是我一介草民所能相比?伯元,有时候,我真是觉得我没用,平日读了那么多书,我也想着有朝一日,可以和你一样,为这片土地上的人做些善事,成君子三不朽之业啊!可我这些日子,却渐渐明白了,渊如兄和兰泉先生,之所以才能在我之上,不只是因为他二人中了进士,也是因他二人做了官,眼界自然就比我宽广了。伯元,我想着,若是我再这样寄居你幕僚之内,只怕我这眼界,也要渐渐窄了。所以,我才……”
“里堂,你又何必这样想呢?那你可知道,我有些时候,其实也很羡慕你啊?”阮元也不禁安慰焦循道:“我知道,这些日子,你一直潜心《易》学,想着有朝一日,能以算学为本,重注《周易》,自此,便可自立一家之言于天下!这发扬圣贤之道,实乃我等后学当仁不让之事,可我也清楚,我平日公务繁忙,阐释先贤之意,只能偶一为之,这重注一经之愿,只怕我这辈子都不能完成了。所以里堂,若是你真的能在著书立说之上,有所成就,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因为渊如兄和兰泉先生在幕,就轻视于你啊?里堂,按理说你去考秋闱,我不该反对,但眼下诂经精舍已立,讲学修书之事,我还希望你能帮我一起来办呢,要不,你也再重新思考一下,如何?”
“伯元,这件事我想了好几个月了。”焦循对于自己的道路,似乎也十分坚定,道:“圣人言,三人行必有我师,又言,见贤思齐。我能与兰泉先生和渊如兄共事一年,说实话,我很感谢他们,是他们让我开了眼界,让我知道实践之事,本于先贤之道,却又不是终日读书,便可以自行参悟的。所以我也想着,我的眼界,也是时候该放开一下了。常年久坐书斋,一生所处不过江浙济南之地,我也担心,我这心已经变得窄了。所以伯元,我想重新参加一次秋闱,若是有可能,我也想前往京城一观,我想看看这齐聚天下英才的京城,到底是什么样子!我相信,我若是见闻再多一些,心胸再开阔一些,日后无论为官为学,都会有进益的。所以伯元,我……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可我还是想问问你,你能不能,就给我这一次机会呢?”
“里堂,你这又是说哪里话啊?这件事,从来就不是我给你机会,你去参加秋闱也好,来年若是中了,北上会试也好,都只在乎你一念之间。至于我,若是你有何不解之处,我一定尽力助你便是。”阮元当然清楚,焦循的未来,也只能焦循自己来做决定,所以对于焦循考试之事,他也终于松了口。可想着焦循可能会孤身一人赴京,自己心中也总觉得不安,便又补充道:“还有啊,你去准备考试,也只管放下心,无论你来年如何抉择,这杭州的诂经精舍,永远为你留一个位置!”这一番话说了出来,焦循也自是激动不已,身子轻轻颤动,眼中也竟要落下泪来。
〹“伯元,我……”焦循想着感谢阮元,却暗自觉得,无论什么样的感谢之语,都不足以表达自己感激之情,一时不禁语塞,声音也渐渐哽咽起来。
“里堂,你何必如此呢?你本就是我姐夫,咱们俩从小到大,交情可比其他人深多了。这样,你哪天要走了,我就跟孔顺说一声,让他好好摆一桌筵席!这考场之内,可要比抚院枯燥多了,你不好好吃上一顿,哪里有精神去江宁应考呢?”说着,他也主动上前,拍了拍焦循的肩膀,希望焦循可以放松下来。
“那……就多谢伯元了。”焦循也对阮元点了点头。
过不多日,阮元便授意焦循,将幕中事务一一交接了出去,之后焦循便潜心读书,准备应考之事了。这时,杭州、温州等地船厂、冶局也相继来信,为期大半年的造船铸炮之事,终于告一段落,看起来以后清剿外洋海盗,也要比先前轻松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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